威廉·华兹华斯诗选




 

鹿跳泉[一]

作者:威廉·华兹华斯 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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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骑着马走下温斯利荒原,

马儿懒洋洋,慢得像夏天的云彩;

这时,他来到一个家丁的门前,

大声吆喝着:“给我换一匹马来!”

“换一匹马来!”家丁听到了叫喊,

牵出他漂亮的灰马——最棒的一匹;

沃尔特爵士纵身跃上了马鞍;

这是那一天他的第三匹坐骑。

骑士和坐骑简直是天生一对:

腾跃的骏马两眼闪耀着欢乐;

沃尔特纵马疾驰,似鹰隼高飞,

气氛里却含有令人忧郁的沉默。

那天早上,

从这位爵士的门庭奔出一大群人马,震天动地;

如今呢,人马都垮了,无踪无影;

这样的狩猎呵,只怕是史无前例。

沃尔特爵士,急得像乱转的旋风,

吆喝残存的几条疲乏的猎狗——

白狼,飞毛腿,金嗓子——狗里的英雄,

叫它们鼓劲爬山,跟在他身后。

他吆喝它们,催它们,给它们打气,

一会儿央求,一会儿瞪眼叫骂;

它们却喘着粗气,搭拉着眼皮,

摊开四条腿,都在草丛里趴下。

上哪儿去了,那人喊马嘶的队列?

上哪儿去了,欢乐的号角和喧呼?

这次狩猎竟不像人间的狩猎,

只剩下沃尔特爵士和那头公鹿。

可怜的公鹿沿山坡跑得好苦;

它到底跑了多远,我不说也罢;

它到底怎么死的,也不必细述;

如今,沃尔特看见它死在地下。

爵士便下马,背靠着一棵山楂;

身边没一条猎狗,没一个童仆;

既不把鞭子抽响,也不吹喇叭,

喜滋滋,不吭声,端详着他的猎物。

沃尔特靠着的那棵山楂树旁边,

是帮他建立功勋的伙伴——

那匹马,像刚刚生下的羊羔一样软绵绵,

一身大汗,白花花,似雨淋雪洒。

旁边躺着那头鹿,肢体横陈,

鼻孔紧贴着山下的一股流泉,

它在咽气时发出最后的呻吟,

泉水便颤抖,泛起了涟漪一片。

这爵士兴头十足,没法安静,

(什么人也不曾这样心花怒放!)

东西南北团团转,转个不停,

朝那股可爱的泉水望了又望。

沃尔特爬上那座山

(山坡险峻,至少有六丈多高),

他这才看见那头被追的公鹿

有三处蹄印留在陡峭山坡的草泥上面。

爵士擦擦脸,叫道:

“从古到今,什么人也没见过这样的奇迹:

它只跳三下,就从这么高的山顶跳到了泉水旁边——

在那里咽气。

“我要在这里盖一座游乐的华屋;

搭一座富有田园情趣的花亭;

让过往客人歇脚,让游人留宿,

让羞羞答答的闺女在里面谈情。

“我还要请来能工巧匠一位,

在这股泉水下面砌一个石潭;

从今以后,有谁提到这泉水,

都得叫它:‘鹿——跳——泉’。

“我为了给你扬名,勇敢的公鹿!

还要留一样东西作为纪念:

我要用粗石造成三根石柱,

立在你蹄子踏破草泥的地点。

“等夏季一到,白天越来越长,

我要带我的情人来到这里;

那时,有舞女跳舞,有歌手吟唱,

我们要在花亭里尽情游戏。

“除非是山崩地陷,

我这座华屋和这座花亭一定要长远留存;

这乐园属于绥尔河两岸的农夫,

属于尤尔河一带的林地居民!”

他转身回家,把死鹿留在泉边——

可怜它气息全无,肢体全僵。

不久,爵士的许愿便一一兑现,

这块地方的名声也远近传扬。

月亮圆缺盈亏还不满三次,

清清泉水便流入新砌的石潭;

山坡上竖起了三根粗石柱子,

一座华屋也在山谷里出现。

傍着泉水,

把野花修长的花茎交缠于小树株株、藤萝缕缕,

很快搭起了一座蓊郁的花亭,

绿叶严实,挡得住阳光风雨。

夏季来到,白天变长了,

沃尔特带着他惊讶的情人来到这里;

这时,有舞女跳舞,有歌手唱歌,

他们便在花亭里尽情游戏。

沃尔特爵士到头来一命归天,

祖传谷地里埋下了他的骨殖。

可还有下文,能写成第二部诗篇——

下面,我接着再讲另一段故事。

杨德豫 译

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19世纪英国湖畔诗人,英国浪漫主义诗歌的奠基者。出生在英格兰西北部的湖区。1791年毕业于剑桥大学。曾参与法国大革命活动,但革命后的混乱景象使诗人的心灵大为受伤。1798年诗人和柯勒律... ►18篇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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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古霍兰,爱尔兰神话中的最大英雄。
② 意大利著名民歌,叙述对故乡的思念。

③ 乌德乌,一种森林恶魔。

王央乐译

阿喀琉斯之盾

她从他肩上看过去

寻找葡萄和橄榄、

大理石、秩序井然的城市、

深红色大海上的船帆;

但是,在闪闪发光的金属上

他的双手放下的却是

像铅块一样的天空

和人造的荒凉的空地。

毫无特色的平原,发黑、光秃,

没一片草叶,没有邻居的足迹,

没东西进餐,没地方就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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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理解的众人却在聚集,

百万只眼睛,百万双靴子,

没有表情,列队等待着一个标记。

没人露面的声音从空中飘出,

统计资料表明,有些原因。

说出来像这块地方一样干燥、平板;

不愉悦任何人物,不讨论任何事情,

一队接着一队,迎着云雾般的灰尘,

他们齐步走开,忍受着一个信仰:

他们结果必然会在某处遭难。

她从他肩上看过去

寻找宗教仪式上的虔诚、

戴上了花环的白衣姑娘、

奠酒以及别的祭品;

但是,在闪闪发光的金属上

本来应该是祭坛,

可是在他那摇曳的炉火下,

她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

有刺的铁丝困住了专横的地方,

烦躁的官员们躺在那儿(说着趣闻),

天气炎热,哨兵们汗流浃背;

一群正派的普通百姓,

从外面观看,既不移步也不出声。

就像三个暗淡的图像,

笔直地绑在钉于地上的木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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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着分量,而且分量始终一样,

但都躺在别人的手上;他们渺小,

不能期待帮助,也没有人肯来帮忙;

他们敌人想做的一切已经做完;

他们的羞耻无与伦比;失去自尊,

在肉体死亡之前,灵魂就不再生存。

她从他肩上看过去

寻找比赛中的运动队员,

寻找扭动腰肢的男男女女,

甜甜蜜蜜地起舞翩翩,

快速、快速地合着音乐的节奏;

但是,在闪闪发光的盾牌上,

他的双手布置的不是舞厅,

而是布满枯草的田地的荒凉。

一个衣着褴褛的顽童,

在那空地漫无目的地独自闲逛;

一只乌儿从真实的石头上溜之大吉;

两个姑娘遭到强奸,两个少年残杀第三,

这就是他看到的公理,他从未听见,

任和世界会信守诺言,

或任何人因别人痛哭而呜咽。

锻造武器的赫准斯托斯,

长着薄嘴唇,离去时蹒蹒跚跚;

胸膛闪闪发光的忒提斯——

灰心丧气地大声哭喊,

责怪上帝迁就她的儿子——

力大无比的阿喀琉斯,

他铁石心肠,残忍地杀人,

但他已经无法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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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的秋天 (for Cyril Connolly)

波涛拍击码头;

荒野上大雨

抽打一辆废弃的火车;

歹徒们挤满了山洞。

幻觉遍布夜礼服;

国库代理人穿过

偏僻小镇的下水道

追赶着潜逃的抗税者。

魔法的秘密仪式催促

寺院里的娼妓入睡;

所有的文人学者

都有一个假想的朋友。

崇高而激动人心的卡多

可能赞美古老的纪律,

但肌肉僵硬的海兵叛乱

则是为了食物和薪水。

凯撒的双人床多暖和

当一个微不足道的办事员

在一张粉红的正式表格里

写下“我不喜欢我的工作”。

财富或怜悯未被赠予,

红腿的小鸟,

蹲在它们带斑点的蛋上,

注视着每座流感肆虐的城市。

在一起移向别处,无数

成群结队的驯鹿横穿

一片又一片金黄苔藓,

沉默而迅捷。


194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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