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鬓发,轻轻滑过时间的甬道

我用头颅行走,而你以根须
我用灼热嬉逐,而你以梦寐
在戚戚然一片未被舒开的
贝叶之上
你我分占了地球的两个方位
寂静迤逦向东
那里是天涯
忧愁款步而西
何处是日落
我是不愿睁目的一朵睡莲
在这慵慵的夏日
依稀鬓发,轻轻滑过时间的甬道

没有什么争论
没有丝毫声响
没有任何颤动
没有半点晕眩

你是愉悦的
你把大地当作浩瀚的酒泉
饮我以微醺的眼,高耸的唇
在稀疏的双眉小小的岔道之间
你栽植某些饮不尽的曙光
凝视,那一泓流转不息的轮回
握住,那一颗澄明如镜的舍利
你是不易腐朽的
依稀鬓发,偷偷滑过时间的甬道

请让我躺在你揽星捉月的怀里
请让我倾听你震撼山岳的语言
请让我食于斯、乐于斯、视于斯、驻于斯
请让我擂动你腹中的鼓钹
狂饮你眼中的喷泉
请让我述说,你是唯一的逍遥者
依稀鬓发,急急滑过时间的甬道

……

长颈鹿

在台北动物园的尽处
在被团团围住的高高的铁栏杆之内
一头斑斓夺目的长颈鹿
怡然的昂首,且扬着
长长的
前蹄

有时,它着佝偻自己身躯的
最突出的部份
任前腿尽量下压,下压
彷佛以千斤之力
把大地踩成
一座酒泉

然后,它又极欲狂奔
以其轻快的醉步,污染每一寸时间的沃土

它的眼里是无限的辽阔
它的眼里是无限的伸长

……

驼鸟

远远的
静悄悄的
闲置在地平线最阴暗的一角
一把张开的黑雨伞

……

新世纪的第一个除夕,
我将一尾八斤重的鱼杀了。
它的血沾满了我的双手,
还有它的鳞片,溅到我的脸上。
当我挖它的心肺时,
我的手指被它的肋骨划破。

它看见我的手指流出了血,
它死不瞑目——

2001.1.26.

……

生活的冬天

干燥的黎明,薄冰弥补着寒冷,
霜渗透到了血液。
桥面,连同桥下的河,
恍惚中突然出现了裂缝。
值勤的警察绷紧着脸,
刺骨的北风掀起了生活的一角。

而夜晚,在天空秘密的心脏,
月亮象一张迟钝的脸。
不同的树发出相同的声音———
“生活是热的,但依然有点冷。”
在她们漠然的脸上,
急促的呼吸加快了青春的短暂。

2000.12.17.

……

终于等来了一场大雪

……终于等来了一场大雪,
象梦中的相逢∶亲切,兴奋。

瀑布般的天空,挥霍着少年的激情,
我听见了光蔓延的声音。

大雪压弯的树枝,被谁刻意渲染,
内在的寒冷,来自温暖的鞋底。

当一列火车,喘着气驶出车站,
我忍不住抓一把雪,搓脸——

2000.12.11.

……

独白

那颤栗,象潮湿的呼吸,
我体内的蚯蚓在夜里梦游,
漂泊的面影消失在黎明。

一些隐秘的词,在乌鸦的嘴里,
风掀动晾衣绳上的床单,
疼痛的颜色渐渐黯淡。

黑蚂蚁,在青草的裙裾下寻找归宿,
但谁是蚁王?我捐献的
遗体,是否就是一只大蚁巢?

2001.9.17.

……

采石场

受伤的人,受伤的采石场。
石头成为石头的遗址。
落定的碎石,象死鱼的鳞片,
沙眼的风景,在泪水的
雨中,风化——

2001.10.25.

……

在人间

我们相互道别;要知道,
我们不会永远。
[俄]鲍—波普拉夫斯基

我认识那些枯死的草木,
我认识那些被宰杀的禽畜,
我认识那些死去的亲人,
在人间,我认识活着的我。

黑夜降临,月光之水冰凉,
蝉在树枝上缄口不语,
乡村躲避着城市的喧哗,
被道德烫伤的脸纷纷带上面具。

等待在等待中到来,
苏醒,伴随着教堂虔诚的钟声,
生命宿命地向下弯曲,
我屈服于最后的缺席审判。

多少事物在黑暗中挣扎,
爱情的伤口催人泪下,
内敛的河流,反刍的天空,
忍住一生的苦难谁停下脚步?

2001.10.7.

……

叙述

受伤的黎明,路上传来刺耳的刹车声,
仙人球在野地里刺猬般疯长。

道德象一张纸币,快乐贿赂了大腿,
而酗酒者,象一只幸运的甲壳虫。

“什么使城市在瞬间夷为平地?”
城郊的垃圾场象另一种超市。

眩晕的日子,乞丐错乱的尖叫——
“黑夜和白天都亮着路灯。”

2001.9.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