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曲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景象
谁说出塞曲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
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像那草原千里闪著金光
像那风沙呼啸过大漠
像那黄河岸 阴山旁
英雄骑马壮
骑马荣归故乡

……

山路

我好像答应过你
要和你 一起
走上那条美丽的山路

你说 那坡上种满了新茶
还有细密的相思树
我好像答应过你
在一个遥远的春日下午

而今夜 在灯下
梳我初白的发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
实现的诺言 一些
无法解释的悲伤

在那条山路上
少年的你 是不是
还在等我
还在急切地向来处张望

……

七里香

溪水急著要流向海洋
浪潮却渴望重回土地

在绿树白花的篱前
曾那样轻易地挥手道别

而沧桑了二十年後
我们的魂魄却夜夜归来
微风拂过时
便化作满园的郁香

……

寄之琳

我说给江南诗人写一封信去,
乃窥见院子里一株树叶的疏影,
他们写了日午一封信。
我想写一首诗,
犹如日,犹如月,
犹如午阴,
犹如无边落木萧萧下,——
我的诗情没有两片叶子。

……

喜悦是美

梦里的光明
我知道这是假的,
因为不是善的。
我努力睁眼,
看见太阳的光线,
我喜悦这是真的,
因为知道是假的,
喜悦是美。

……

街头

行到街头乃有汽车驰过,
乃有邮筒寂寞。
邮筒PO
乃记不起汽车的号码X,
乃有阿拉伯数字寂寞,
汽车寂寞,
大街寂寞,
人类寂寞。

……

点灯

病中我起来点灯,
仿佛起来挂镜子,
象挂画似的。
我想我画一枝一叶之荷花?
我看见墙上我的影子。

……

我立在池岸,
望那一朵好花,
亭亭玉立
出水妙善,──
“我将永不爱海了。”
荷花微笑道:
“善男子,
花将长在你的海里。”

……

北平街上

诗人心中的巡警指挥汽车南行
出殡人家的马车拉车不走
街上的寂静古人的诗句萧萧马鸣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是很可能的万一着了火呢
不记得号码巡警手下的汽车诗人茫然的纳闷
空中的飞机说是日本人的
万一扔下炸弹呢
人类的理智街上都很安心
木匠的棺材花轿的杠夫路人交谈着三天前死去了认识的人
马车在走年龄尚青蓬头泪面岂说是死人的亲人
炸弹搬到学生实验室里去罢
诗人的心中宇宙的愚蠢

1936年5月3日

……

花盆

池塘生春草,
池上一棵树,
树言,
“我以前是一颗种子。”
草言,
“我们都是一个生命。”
植树的人走了来,
看树道,
“我的树真长得高,——
我不知那里将是我的墓?”
他仿佛想将一钵花端进去。

1931年5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