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通信录
我们一起去了动物园
但我们还没有一起去植物园
我们彼此给对方买过衣物
但我们还没有互相熨过一只手帕
我们爱着同一只爱打架的猫咪
但我们还没有一个两人的餐桌
我们有次在街道上亲吻
但我们还没有在阳台上相爱
我们曾经执手相对着泪眼
但我们还没有吃过同一枚橄榄
我们有许多事情要一起做。
……
我们一起去了动物园
但我们还没有一起去植物园
我们彼此给对方买过衣物
但我们还没有互相熨过一只手帕
我们爱着同一只爱打架的猫咪
但我们还没有一个两人的餐桌
我们有次在街道上亲吻
但我们还没有在阳台上相爱
我们曾经执手相对着泪眼
但我们还没有吃过同一枚橄榄
我们有许多事情要一起做。
……
那年七月,我工资少得可怜
在商场旁的一家小服装店
为你买了件大摆的粉色长裙
然后,我们散步回家
你的身子那么小,刚
怀了我们的孩子也那么小
而裙子太大了,你用一枚
旧发针卡着领口;你走路时
使劲挺着胸脯,怕踩到裙摆——
它是那么地不合身,你却喜欢它
晚上你象个小鸭子,俯在
我的胸口,低低地呼吸着谵语
你的谵语伴随着小哆嗦
猫咪,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你说∶我爱你,我爱你。
……
我一直很担心,如果
我突然地亲吻你,你
会不会大声喊起来?
然后,在我的茫然失措
中,你狠狠地扇我耳光,
踢我的小腿,再吐我
一脸口水;之后,在
应声而来的同事间,
我被撕扯碎了衣服,被
批肿了面颊——从此
灰溜溜地滚开?
我没有亲吻你。我
的离开依然让你心伤,
但不是愤恨,是遗恨;
我很后悔没有被你扇
耳光,踢小腿,再吐上
一脸口水;我在你
写的城市里,看到你
思念的那个人的距离,那
距离是我爱你的最痛的
距离。这距离间只有春天,
春天只有希望。只有希望。
……
我的嗓音像蓝色甲虫
投入火炉熊熊的火焰
翅膀闪着光,比火焰美丽刺耳
这些毕剥的声音愤怒抵达凶兆
屋里应该有一只火炉
围着它的各种低调声音
不会因为温存和虚伪燃烧
或由于丝棉嗞嗞的吼声投降
声音就那么热烈、纯粹
内心尖锐地措辞
从炉灰掀起铁钳、石块
像围拢的蜡烛和烟霭
我的嗓音由于光线而绚丽清晰
谄媚和谎言化作黑暗的边缘
重重心事,比火焰宽泛的目光
一只天然血腥的蜜蜂在飞舞
……
我看见万匹马儿入夜恣意奔跑
听到它们疯狂的嘶鸣
风里逸得很长很长的鬃毛
三月啊,是赏花儿的时节
芦席上的皱褶和晨光在对抗
花瓶上隐约有白马奔过
树根通过秘密的路缠住月亮
收拾光明的残局
石头拾掇着它们的剧痛
马群在春天一意孤行
什么样的艳丽和古旧跨上马匹
丝绸在马蹄的挥舞和杂沓下
乱纷纷的像青翠的火焰
草原在渴望里多么刺眼
树上的密叶因为愤怒而苍老
我们因为亡途而浪迹
或永远终止这里
没有希望地享受我们的报酬
孔雀的乌木屏风,胭脂和画卷
绣纬一样令人厌倦的生活
我多么害怕看见那匹火驹呵
当我们的目光在圈子里穷尽时
独酌太秀丽的细节和神灵
它会从另一个方向飞来
一道光芒把人间揉遍
花儿上轻柔的蹄子,火的阳兽
我们突然紧紧束了胸怀
金黄的大地如此灿烂
……
我逃往阴暗的庑廊时
心里多寂寥啊,春雨不住洒下
风暴留下的一点折痕和用心
像树杪抹掉喧嚣尘浊
鸟儿穿过我的衣襟像圆柱大厅
刀剑在花园多么湿润
鸡血石再度垂泪
代之帖木尔和青木地板
美丽的乡间林荫,一闪而过
苗条的人儿像芒刺跟入食指
我胆怯地走上这条道路
像一只黄蜂直抒胸臆
天空游动的白云
精确的斗拱记取了我们
裸露的腰身,昏迷不醒的蝴蝶
青铜扶手上绕过的马车
都来进入这废祠吧
石头用来建筑和回旋
推倒、废黜这些枯死的雕塑
这些舒卷长舌的偶像
壁龛里成群的野兽
嚣张的木头,多么腐朽
这不是对生命充满的敌意吗
也是对信念的一种默许
……
五月天,我的眼睛亮了
全城燃烧起来
凤凰花,灼灼的凤凰花
到处放火。
气温直线上升
我紧闭的窗门
一扇扇为你敞开。
烈焰一团团
点燃冷清清的院落
映红了灰暗的水波
由山脚一路烧上坡
连我心中那口幽深的古井
都溅到火星。
我,也燃烧起来。
你用白热的焰心
炙烤我寒凉的情怀
用橙红的云彩
把我每一寸都包裹
炼我成一只再生的
火凤凰。
……
当流光着了魔
紫色的蛟金色的龙
在波涛间穿梭。
水花在虚和实之间彷徨
不知道该扮演浪涛
还是化身迷雾。
回不了家的水手哭泣
在遥远的水域。
夕阳舍不得归去
震颤的手指攀住山头。
风浪中打过滚的群石
顷刻列成阵势
静悄悄
等候夜神飞越小岛
等候她月牙白的赤足
裹在乌纱裙里的赤足
踏上他们裸露的胸膛
叮咚起舞。
……
大度山的风
在平铺的斜坡泼墨
我穿越化开的浓黑
栖落在钟塔顶上。
斜欹的相思树,一排排
狂草般乱舞
躯干折磨得削瘦
脖子抽得细长
承受多少场初恋的风暴呢?
飞雾渲染得一样青湿
但阳台上吟风的女孩呢?
重楼的空旷,那留白呢?
引路的流萤以及梦谷呢?
再不能浏览野色的横轴了。
城市的怪爪横扫上山
伸出灰暗的钢条
四面框住这片净土。
只有长天高旷如故
紫色的夜云挥洒而过
就是这高旷,这空灵
浸润今日的你啊
昨日的我。
后记∶丙寅冬访母校东海大学,偕光中先生夫人宿宾馆,风撼长窗,一夜难寐。
后赴台北与挚友瑜论大度山今昔异同,因有是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