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目光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把脸

伸进樱桃树的第一层楼

我在被阳光敲响的色彩的钟里

我比四只喜鹊更快地消灭了殷红的果子

突然我被一阵远方的寒流击中

瞬息发黑

如树干上的斧痕坐着不动

一切已为时太晚。失去面目的我们开始慢跑

下去,进入古代的下水道

隧道。我们在那里漂游了几个月

一半是工作,一半是逃亡

短时的祈祷。一只盖子在我们头顶上打开

幽暗的光束洒落

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

1983

李笠 译

……

愤激的沉思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你

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你

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1954


李笠 译

……

果戈理

夹克破旧,像一群饿狼

脸,像一块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过失喧嚣的林中

哦,心脏似一页纸吹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

瞬息点燃荒草

天空充满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马车

穿过父亲灯火辉煌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从斜塔上看见)

这身穿大衣的可怜虫

像海蜇在冰冻的街巷漂游

这里,像往日被笑声的兽群围住

他陷入饥饿的利爪

但群兽早已走入高出树木生长的地带

人群摇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登上你的火马车吧,离开这国家!

1954

李笠 译

……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驳的石头

不能解说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1954


李笠 译

……

上海的街

1

公园里这只白色的蝴蝶被许多人读过

我爱这只雪蝶仿佛它是真理飞舞的一角

黎明时人群奔醒我们宁寂的星球

公园到处是人。人人都长着八张玲珑的脸,以对付各种情况,避免各种过失

人人都有一张无形的脸,映印着“秘而不宣”的东西

它在疲惫时出现,并像蝰蛇酒一样腥涩,回味不止!

鲤鱼在池中不停地游动,它们边睡边游

它们是信仰者的楷模:运动不息

2

中午时分。鱼贯而至的自行车上空

洗过的衣服随灰色的海风飞舞。请注意两侧的迷宫!

我被无法解读的文字包围,我是一个十足的文盲

但我支付了我所应该付的,东西都有发票

我攒集了如此多无法辨认的发票

我是一棵老树,挂满了不会掉落的叶子!

一阵海风使这些发票沙沙作响

3

黎明时人群踩醒我们宁寂的星球

我们都在街的甲板上,像在渡船甲板上一样拥挤

我们将去哪儿?茶杯够吗?我们因踏上这条街的甲板而感到幸福!

这是幽闭症诞生的一千年前

这里每人背后都有一副十字架,它飞着追赶我们,超越我们,和我们结合

某个东西在背后跟踪我们,监视我们,并低声说:“猜,他是谁!”
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活,而血正从隐秘的伤口流淌不止

1989

李笠译

……

火的涂写

阴郁的日子我的生命发光

只要和你做爱

如同萤火虫点亮,熄灭,点亮,熄灭

——隐约地,你能跟踪它们

那蜿蜒在黑夜橄榄树下的路

阴郁的日子灵魂消沉,枯萎

但躯体笔直走向你

夜空哞哞嘶叫
我们偷挤宇宙的奶苟活

1983

……

银莲花

走火入魔——没有比之更容易的了。

这是大地和春天最古老的圈套:银莲花。

它们有些出人意料。

它们在目光一般忽略的地方从去年褐色的落叶中探出身子。

它们在燃烧,飘荡,是的,飘荡,这取决于色彩。

这种冲动的紫色眼下毫无重量。这里充满了沉醉,但屋顶很低。

“功名”——无足轻重!“权力”和“发表”——滑稽可笑!

它们甚至在尼尼微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热闹而嘈杂。

屋顶很高——水晶的吊灯如同玻璃的兀鹰悬挂在所有的脑袋上。

银莲花为取代这一堂皇、喧嚣的死胡同,

开辟了一条通往真正宴席的死静的暗道。

1983


李笠 译

……

黑色的山

汽车驶入又一道盘山公路,

摆脱了山的阴影朝着太阳向山顶爬去

我们在车内拥挤。独裁者的头像也被裹在

报纸里。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

死亡胎记用不同的速度在大家的体内生长

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

1978

……

完成一半的天堂

悲观中断其行程。

痛苦中断其行程。

秃鹰中断其飞翔。

热切的光芒涌流而出,

就连鬼魂也畅饮一番。

我们的绘画看见日光,

我们的冰期画室的红色之兽。

万物开始四处环顾,

我们数以百计在阳光中行走。

每个人都是通向一个适合

每个人的房间的半开之门。

无穷的地面在我们脚下。

水在树林间闪耀着。

湖泊是一个嵌入大地的窗户。

……

林间空地

森林里有一块迷路时才能找到的空地。

空地被自我窒息的森林裹着。黑色树干披着地衣灰色的胡茬。缠在一起的树木一直干枯到树梢,只有若干绿枝在那里抚弄着阳光。地上:影子哺乳着影子,沼泽在生长。

但开阔地里的草苍翠欲滴,生机勃勃。这里有许多像是有人故意安放的大石头。它们一定是房基,也许我猜错了。谁在此生活过?没人能回答。他们的名字存放在某个无人查阅的档案里(只有档案永远青春不朽)。口述的传统已经绝迹,记忆跟随着死去。吉普赛人能记,会写的人能忘。记录,遗忘。

农舍响着话音。这是世界的中心。但住户已经死去或正在搬迁,事件表终止了延续。它已荒废多年。农舍变成了一座狮身人面像。最后除了基石,一切荡然无存。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到过这里,但现在我必须离去。我潜入灌木林。我只有像象棋里的马一样纵横跳跃才能向前移动。不一会森林稀疏亮堂起来。脚步放宽起来。一条小路悄悄向我走来。我回到了交通网上。


哼着歌曲的电线杆子上坐着一只晒太阳的甲虫。翅膀收在闪光的盾牌后,精巧,像专家包打的降落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