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鸟

开始我指的正是那种
很小的能在花与花之间
寻找食物并且恋爱的小鸟

可是好多年过去了
这种鸟是越来越少少到
只闻其名不见其鸟的程度

然而我很固执地相信
这种鸟可爱就一定会兴旺发达
一定会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一席

简单的事往往是复杂的
为了生存谁不想扩大地盘
就象藻类一样

看看这个世界一天天地平静
却一天天地消瘦而那些可怜
小鸟在一天天地萎缩

萎缩成一尊标本一尊无形的
风度阴暗的东西
一夜之间就充满了尸体

疯狂疯成恶劣的尖叫
飞上天空就是鸟鸟的
样子在人的心中形成

误伤了花朵误杀了可口的液汁
找不到春天找不到胜利
找不到自己的名声和手指

现在我不再提那种鸟了
提了我会伤心的我会落泪
让它自由地飞吧别看见我

……

比目鱼

死亡是人类最后的绝症
而生命却是长在
比目鱼眼睛中的小花

一朵可怜的小花一朵
自豪的语言梦游在
大海的边缘成为
一个民族的象征

你的路很远吗
你走过了很多年就这么
不停地走着一个军队的阵容
一个有着性快乐和恋父情结的
部落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血腥不断地靠近
沉默的珊瑚静听着人类的脚步声

在自己身体的一边
集中了所有的光芒连心脏
也不例外只是为了抵御死亡
可是连生命都不能呵护
连女人都不可能呵护

比目鱼的骨头
随着海浪不停地走着
而海浪又随着冲动
在人类的诗行中死亡

……

大裂谷

我开始改变姿势,改变性质
我作低飞的意象,穿过丛林
穿过让我潮湿不已的雨季
在河边短暂停留后
我听见了猛兽一般的风声
我知道,我已到大裂谷了
几辈的祖先在梦里都念道的
神秘而恐惧的伤口
幻想而勇敢的地方
在我幼稚的翅膀下成了
一具死亡的骨骸
我跟随着游动的风
仿佛海流穿过深不可测的海沟
所有的鱼和所有的鸟
都停止了呼吸,它们在看着我
一只可以任意飞翔的生灵
怎样用太阳的手指
触摸这大裂谷的疼痛

远远看去,这是一条不可动的巨蟒
大裂谷静静地躺着,静静地等待季节转换
脱去的皮就如脱去的衣裳
大风不留痕迹地走过
一年的风采就变的空空荡荡
我低飞在你身体的底部
你深陷的眼窝里有流泪的
故事,也许是一个勇敢的非洲黑人
用热血的头颅和部落的荣誉
在这里攀援,与鹰一同
盘旋在天地之间,最后
一个美丽的自由落体运动
将泪痕永远地刻在谷壁上
大裂谷依然如巨蟒在冬眠
直到大雪覆盖了你的伤口
你的疼痛才在心里打一个结
才在鳞片般的岩石上
留下不可遗忘的传说
巨蟒没有醒来,但是
它不会死去,静卧在荒原上
成为大地的奇观,成为诸神
巡游人间的驿站

我仍在扶摸你的粗糙的皮肤
你象大地上巨大的嘴巴
厚厚的嘴唇微微开放
木纳地要说出人世间的一切
悲欢离合与人伦纲常
低飞中我始终保持着冷静的
心态,不让压抑多年的爱憎
从胸腔穿过,以免伤害
你的嘴巴,你的嘴巴和我的
一样,可是沉默让我在你的
嘴唇边获得亲吻的感觉
大裂谷,你伤感的过去
已是你无言的证明,而我
在你庄严面容的嘴边
寻找真理的过程
我低飞着,我奋力地拍打着
羽毛上的红尘,我想
我们的生命都会用这张嘴巴
去唱一支圣洁的歌吗
在这支歌没有升空之前
先洗净我们蒙垢的灵魂

我清楚地记得,你是月光下
最美丽的花朵,你含苞待放的
微笑,迷惑了我和我的祖先
承启开合之间,你是神谕的门
是在梦中,用欲望筑起
用黄色、红色、蓝色定位的座标,我
低飞过去,翅膀上轻柔的羽毛
划过大裂谷的石壁
记忆都飘成碎沫
从上帝的牙缝中进出
我们会兴奋不已,我们
在月岁的尽头,祈祷着
生命的复苏,刚刚关闭的门
咒语仍在跃跃欲试地
舞蹈,我的飞行不再闪光
我面前巨大的雕象庄严地
守候在门边,用伟岸的身躯
书写着一个一个光彩而苍茫的
时代,无云的天空深远博大
我点缀成你门边不停的歌唱
不停呼唤的纸折的风铃

因此,天地间的情感在一个早晨
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拉起高飞的风帆和翅膀
我看到的你,我看到了伤口
被上帝的刀子划开的
巨大的伤口,皮肤与脂房
翻裂成陡峭的岩峰
急风在你亿万斯年的扶慰中
同时也承受了疼痛
大裂谷,地球的伤口
是我们不能掩埋的部分
候鸟一次次地飞过你的腹部
你成了每一代飞行者的
路标和印记,写在脸上的事件
终不能被我破译
我只能是你这巨大的伤口
巨大的疼痛的唯一见证
就象每天升起的太阳,每天
鸣叫的雄鸡,我竭望你
在一场风暴的欢乐中愈合

我飞行的速度很慢,高度
也与意念中父亲的呐喊平行
可我们生活的空间,已是所有
污垢的受害者,在大裂谷面前
我们被挤成缝隙,被缝隙里
艰难的喘息声惊醒
疲惫不已的双翼展开了天空的
无奈,巨大的缝隙是一种象征
象征着缩小的空间和缩小的
心灵,我飞行在缝隙的上方
目睹了变化的过程,从无到有
从成功到失败,朋爱到被爱
大裂谷微笑的嘴唇
要把谣言都吹灭,让风
无忧无虑地清扫着所有的垃圾
粗谷的缝隙离心脏最近,并且
叙述不幸的历史,会让多毛的大裂谷
真诚地平躺在大地的胸口
任人类歌颂和强暴

……

怀乡诗

今晚,一撮青草的拳头
炼就了十个人的口诀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
你毕竟错过了第一句

你心脏上有一点盲目的伤感
正是你旅行中没抓住的诗句
你按捺不住的汁浆
仅仅是再一次返回

甚至梦境也不能穿透你
甚至舌苔上亲切的言词
也只能算是短暂的药片

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呵
那簇黑夜的葱笼
开始让你心神不宁
你是在经过你泪水的城堡吗
或者你已离开
怀乡,使你无法望见故乡

……

青春

我难以拒绝
海上升起的这座黑暗
像孤独的风暴下
拖曳的一截钢索

我也难以平息
词语小小的蠢动
今晚,它们深藏的阴谋
是冥王府内汹涌的火


一次隐身的焚烧
两行凶狠的句式
簇拥着谁的头颅
在敲我的门

呵,一团愤怒已经落下
把我的书桌,推向
十万里的公海
把风暴的桥梁
一截两段

这团愤怒
在火柴和铜皮之间
在肉体与锉刀之间
陡然醒悟

而我却因此更加蒙昧
像十万首诗喂养的小虫子
缓缓地,把我撑破
然后飞起来

呵,思想中行军的火药
也飞起来——
它的灿烂,它的强大
首先遭遇我单枪匹马的青春
其次是言语,最后将是动作

……

晚年日记

一次漫不经心的散步,
两种若有所失的假设。
我会有比明年更好的心境,
记下自己的简练与奢侈?

我的思想比肉体结实,
我的骨头比内心忧伤。
像一场无法实现的旅行,
我也怀疑带回家的鲜花。

我读到最纯粹的诗歌,
都出自死亡的作坊;
我读到最盲目的爱,
其实一直是我享用的幸福。

除此之外,剩下的已不多:
一次散步,两种假设。
我抬不动自己的尸体,
因此请你原谅我的蒙昧无知,
因此请你原谅我的喃喃自语。

……

光阴

像早晨的一场清风
为提前的火焰所拒绝

像火焰的无辜燃烧
为我们足够的悲哀所逼

像燃烧中的纸片
抵消了血淋淋的真理

像纸片上永无止境的一行诗
你几乎找不到它肉体的芳香

像诗所证明的一切
不再需要幸福去朗诵

像幸福本身
今天,它只有荒凉的形式

像荒凉的田野、矿山
却比荒凉更有深意

呵,总是像我们内心的灰尘
像照亮,也像熄灭

像铁质的光,也像一柱黑暗
像深入,也像永久的退出

……

恍惚

冥王府内若有所思的清洁工
好像真的看见了天堂的垃圾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饶恕的偏见
和浮出水面的真理一样
让人胆战心惊

一颗慧星带来的光
将随着他的认识聚拢
但秋天的一场大扫除
绝不可能收获得更多

假设他的蒙昧比天真
还要多一个白昼的内容
你不能说他痴呆
但也不能说他
已经减去了两个黑夜

假设他已来到
比我痛苦的回答还绝对
但在天堂干净的台阶上
他看上去就是我们中的一个
与拾荒的神,擦肩而过

即使他溃散的魂魄
还能抽出持续的光线
即使他没有过错
美也没有盈缺

……

风笛

今夜我遇见清瘦的风笛
风中释放的笛,旧世纪的美声
将我周身忧伤的烈焰,吹送

比我书卷上安息的风暴
还要多一股骨子里的清香
灵魂的干燥剂,又纤美又思渴

比我户外走动的,那个断臂的神
还要热烈,浑身冒着
消炎的天堂之水

内心的吹奏呵,内心对美的措辞
仿佛是我遥远的中学时代
突然面临的春天,与悬崖

内心吹奏呵———
第一声剔我筋骨
第二声蚀我心骨

第三声,我只能用神经末梢的
颤栗,抓住你
就像早晨醒来

我看见了自己的灰烬
同时也看见自己
瘫痪在平白无辜的纸上

……

慧星

天空绝望的长子
你为何行色匆匆
把光芒留在河的对岸

我举目向山岗望去
披蓬下的黑夜女神
周身鼓满情欲的花朵

我会和你交臂而过吗
盲目的敌意,使我蒙昧
就像愤怒之下的、表达

并且永远使我举止钝拙吗
不给我半点遭遇和醒悟
对冷却的美,毫无知觉

那么,我又如何获取
关于黑暗的所有常识
如何回答,如何拒绝

如何看清,你撞上了
恶贯满盈的小鬼。因此
甚至无法像灰尘一样

看清:那新来的大力神
不甘背负一生的污点
把你,从家里偷偷领走

对!那肯定是谁在消逝
他再次来到,然后起身
离开天堂的餐桌

就像慧星一样,他看见自己的
痴呆与恍惚。但只是
看见,却不能拿走、占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