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会


倾听比睡眠更凄凉。弓和弦
从武器那里来,威胁
浩大的声音杀人如麻

音乐倾倒,像痛得销魂的少女
时时刻流淌在血泊中
它把所有的鸟拋向春日的喋喋不休
它丧尽天良地喂养我们的无聊

在这个缺乏物体的地方,音乐
就是上帝悠扬的屁声
让所有的耳朵飞到天堂边缘
不得入内,因为美
是不可触摸的

一个正襟危坐的晚间,只听到
雷声,看不见雨点
室内花朵在轰隆隆地开放
在哗啦啦地开放
让战争从旋律中爆发
屠杀每一瞬间的附庸风雅

热爱这个交响的社会,意味着
热爱莫扎特,顽皮的孩子
快乐的童年,用一支魔笛
吹出多来米发嗦那样简单的曲调
或者把一些勾引新娘的
荒唐故事,藏在经典的嗓音里
唱出最纯粹的罪恶,败坏和团圆

音乐的纯粹将语言抹去
以催眠代替宵禁。那么,在音乐厅宙,
恸哭者将无地自容
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死去
死在高雅中,趣味盎然的摹拟
不值一提。

……

第一次的太阳


坠向太阳的时候忘记了白天
我们愈加刺眼,辉煌至死
痛饮一次便是少年

太阳那瓣湿漉漉的屁股
嘹亮地扔给我们
像情人终于找到了死
跳下去,无比炽烈的一刻

第一次的太阳有一滴乳汁那么大
营养一生,晒痛了我们的渴望

那么,甩着太阳的绳索
我们先百无聊赖
然后拨开太阳的帷幕看见
太阳与太阳的热吻:
诞生出一天又一天新的太阳
太阳不得了,太阳如福音
太阳落在幽暗的手掌将比风筝飘的更远

但看见太阳比看见天更广阔
仅仅一个夜晚,死亡也没有度过
它让亡魂歌唱,直到寂静来临
(我们听不见劈劈啪啪)
甚至无数个明天也难以预料

那么,第一次的太阳夺走了我们的愤怒
谁拥抱太阳,他的哭泣就会盛开如春

……

四季歌




为了春天,我们不惜迎着东风的媚眼和杨柳的鞭子
为了春天,我们把泪滴解冻在抒情的伤口里
春天啊,我们因为比牡丹丑陋而自杀未遂

为了春天,我们脱掉上衣之前就感染了花蕊
装扮成蝴蝶和蜜蜂,酿出无边的粉刺
为了春天,我们走漏了爱情的风声
刚要虚张声势就已经打草惊蛇

就是为了春天,我们才把嗓子吊到树梢上
唱出的麻雀也不管东方的青红皂白
为了春天的幸福我们拍卖有其它的幸福
降价处理,概不退货

为了春天,我们把夏天斩尽杀绝,禁止它出场
为了春天,我们也开除不合格的春天
让它们和冬天待在一起,永世不得翻身

都是为了春天啊,这个
耸人听闻的、花枝招展的春天!

哦,春天,我们还没等到你就已经苍老




看见夏天,才知道春天的虚伪
赤裸裸的夏天迎面走来
没有教养的腿,一步就跨在我们肩上

夏天,颠来倒去还是夏天
而我们累得汗津津,一夜间熟透




接着,秋天收割了我们的头颤
以丰年的速度掠过

秋高气爽的日子,我们的爱情都凉了半截
和出走的器官一起萧条起来

只有内心的老气愈加横秋
用枯萎的伤口装点枫叶

一片叶子还没落下,秋天就认出了我们
来自夏天的逃犯,衣裳还来不及打扮

即使伪装成蟋蟀,也要露出知了的马脚
爱出风头,受不了黑夜的孤独

而一旦被秋天吟诵,我们又清高起来
在菊花下把腰肢扯得一瘦再瘦
想到落木正等着萧萧的时刻即将来临
我们走在山水画里也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是最寂静的时刻,我们被夕阳窒息
而一顿深秋的夕阳却镇不饱夏天喂过的肚子

夕阳啊,你万寿无疆的阴魂追随着我们
一边秋后算帐,一边暗送秋波。




我们脱掉落叶就冻成雪人,穿上羽绒
就飞在思想的荒原之上
眺望地平线,却不见未来的春水
暖洋洋的鸭子从来游不出宋诗的韵脚

在冬天的童话里,明天的天鹅将被无限地延迟
丑小鸭翻过这一页湖泊就进入了梦乡

梦见蜂拥而来的圣诞老人都比去年老了一岁
减去我们还不够春天那么年轻
加上,又过了死亡线
那儿有虚拟的天鹅吹着英国管

而一个真实的冬天会咳嗽不止
于是我们把它裹在被子里,挂在壁炉上
用松枝勒住冬天的脖子,不让它北风吹

这样的冬天就可以安心地滋补我们
用冰柱痛击我们的冬眠
直到僵硬的言辞诉诸熊胆
听另一个冬天在窗外无产阶级地咆啸

听另一个冬天流浪在灵魂的月色中
在卖掉最后一根火柴之前
先卖掉一首无家可归的诗歌

……

格罗捷阔沃浮光


车站的广场 流火在蒸馏
脊前与额头的汗水 忘记了流向
餐饱了纸屑酒瓶的垃圾箱静候
你的再一次光临
你的再一次光临意味着什么?
奔跑的太阳拾回昨夜丢失的影子
是谁的目光 不声不响地发芽
大摇大摆的鸽子穿梭于嬉戏中的狗群

白杨树下的冷荫
河东的谷子摇身三变 肉色的面包
河西的坦克驶进了废铁收购场
木制天桥在时光的颤悠中变薄
它的下面就是火车奔驰的吼叫

左侧 雨水涮过的大街 板制小屋
敞开的哥特式窗口 歌曲在飞翔
一个民族的翅膀是升起还是落下
西风涌荡的市场 摊主湿漉漉的吆喝∶
“三个黄瓜一千卢布”
元音与辅音一片火光
火光熊熊戈比流行的年代已是星星点灯
不远处的墓地 太阳照着依旧照着
社会主义的肌肉与前苏联的骨头
英雄与姓氏,异国与它乡、蚂蚁及我
谁是真实的。目光与目光是光
光的目地在于∶它正濡染我
尚未到达你

……

伊兹拉—庞德站在 詹姆斯—乔伊斯幕前


一九六七年诗人伊兹拉—庞德站在
瑞士苏黎世的詹姆斯—乔伊斯墓前
似乎在自言自语,或者
什么也未说。插入衣兜的左手
一次次伸进又抽出,懒散的下午
在无言的松树荫下闪烁。一只蜻蜓
也躲向了远方,蝈蝈收起了长号
绿色匆匆抵向另一个春天。太多的光芒
我们都看不见什么,你写着日记
你曾在给我的一封信中说∶
“哥们儿(用不着亲爱的),我想念你。”
然后,你弯起了左臂,目光投向我。这样
就一直这样,直到你在我的目光中消失
是什么在你的双耳间响起?
我们何时还相聚?我们恭候你的邀请
老伙计,关于文学,我们还能说些什么?
看来没有机会了,你和我一样
无论是你的《尤利西斯》还是我的《诗章》
也许,可能、差不多、大概吧
(尽管我不喜欢这含含糊糊的汉语虚词)
相信一百年后我们的孩子
就象那二郎腿上的油光发亮的皮鞋
而今我拄起了手杖,太多的遗忘
我总是想起你,想起台灯
你的视镜,你视镜后的一双眼睛
整个白天我们都看不见你
面对夜晚,我更喜欢白天里睡觉,象猫头鹰
让早晨从中午开始,让坚定的意志
从我的血液里喷出。哦,那一个个日子
来了又走了走过又来了
让我们一遍遍地在大象中看清
你将依然会发现我与你肩并着肩
虽然烦恼的小花还在一朵朵盛开
在巴黎抑或别的什么地方

……

雪使大地白茫茫一片


雪使大地白茫茫一片
神经元似的榆树
我看见一棵
我又看见一棵
我看见了数百棵
甚至更多

一辆红色的大客车
从它们中间穿过

……

有人敲门


那敲门的人总是在午夜擂响四壁
空空的声音瞎掉一百双眼睛
敲门的人在门里
一百颗心房太阳下闪光
那只土拔鼠它一眨眼睛
春天就绿到了墙角
金属抖落的四肢
日子锈在门槛上

敲门的人比黑暗更黑
它一擂响静谧
我们总能听到死亡的尖叫
有人从五楼步下眩楼

……

一场雪就这样落下来


说 还是不说 雪
都会落下来 尤其在
北方 你的一场梦境里
相互追逐着 一代代
忘记着 似乎这才是我们的责任

城里的雪孕育更多的机会
来来往往的机动车
改变着速度 雪的物理变化
映照着车身与他人的脸
只有在生活中扭曲
对生活才能有更多的理解
就象这被反复辗压的雪
石板一样立起来 如碑
行人的你不能不抬头望一望
然后低头 想起着什么

那年在乡下 也是在一场
这样的雪中 马拉着爬犁
邻居小王走了一夜 也未能
走出这样的一场大雪
愈走愈白的道路中
小王的四肢却走成了黑色
十多年啦这样的记忆
只有在北方才能更加深刻
似乎只有在北方 这样的
记忆才能诞生
说 还是不说 这场雪
就这样落下来了 让我想到了
乡村或者乡村以外的事物
是否还会有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
缘于这场雪

……

浮生


我飘荡在一串琐屑的琴音间……
今日疑似着昨日疑似着
泡沫以及梦:青春在叹息中领着一半人类
步入另一扇门。

恋人来了又去
旗帜升了又降
——所谓的幸福人生啊
或竟是没有□的岁月!

没有□或者奇迹或者烽火——
大地上的蚁蝼都同样卑微!
回忆都同样的不快乐!
生命刻痕都同样的贫乏而丑陋!
——偶然,一道光穿墙而入
你感受着,内心却十倍苍凉……

……

如果死亡像瘟疫一样


一座空城
自黄昏边缘出现
足音
沉重的
穿过 一条条对峙长街
时间
逐渐衰歇的 静止在
阴影尽头:
没有灯火
没有异象
没有兽

泪水突然涌上了眼眶
——如果死亡像瘟疫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