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临河


1
当御临河占领了我的梦境,不论从那种角度
不停的换幕总是上演同一内容
一种巨大的感召力从心底如海上的日出上升
御临河,我从没有认识到你对于我的相关意义
也从没有把你歌唱,当作我诗歌的主旋律
今夜,春雨被风吹着
轻轻的漫上我心事重重的孤独之窗
蜘蛛在我蓬乱的头发里种植蒿草
粗糙的手指如淬毒的宝剑刺向心脏
我感到一只白鸽颤动着翅膀在雨幕里飞翔
滑落在河边的白杨树上,
倾听嫩芽的诞生。生命被欲望充满
波动的河水燃起强烈的渴望
御临河,你曾经淹没过很多精彩的故事

2
为什么叫御临河?悲壮的故事在史书上放不出金光
刚刚得到喘息的土地,霎时又狼烟四起
朱火允文带着溃败的人马悄悄进驻我的家乡
一阵马蹄声踏碎了还在酝酿的复国美梦
"二叔,你太狠心了!"就皈依了佛祖
红砖碧瓦的宫殿哪里去了
阴森肃穆的宙宇哪里去了
伸出触须的甲虫等待它的猎物陷入阴谋
又黑又亮的蚂蚁为一场雷雨放牧
智者在心灰意冷的袈裟下渐渐枯萎
他无法超度所有的亡灵,让灵魂永远新鲜
于是在这块土地上诞生了一部口头文学
父亲用它作了我创作的启蒙教材
也倾听过历史老师的传奇故事

3
我诞生后,这块土地也上演过灾难∶血与泪的渗透
森林在"伐木者,醒来"的呼唤中依然形体消亡
我看到过一场巨大的暴雨使集镇倾圮
无数只淹死的老鼠被波涛吞没又吐出
仿佛在玩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
女巫的偈语并不能保住烟雾缭绕的铜香炉
而后,太阳放出金箭,射中生长的庄稼
每晚的星月阴险地天气预报
土地干涸了,渴望一场洗涤灵魂的风雨
秧鸡干瘦地叫着,知了在枯枝上产下死卵
鱼群在虚幻的水草里,做着向往银河的美梦
是不是所有的人在第二天醒来之后
都自觉地深味梦中的昭示
达达。让我们重建家园

4
那个与我一起堆雪人的小姑娘
多象在雨幕里飞翔的白鸽
她却成了我不认识的男人的妻子
她的女儿也一样啜饮御临河的乳汁
稻谷成熟之后,如粒粒黄金
我们的爱情却象未曾扬花的瘪谷
在晒谷场上化作一阵轻烟
我永远也不能成为你心灵的海盗
不知是我缺乏勇气,还是你缺乏信心
那一年,我只有十六岁,高一学生
虽然我能够征服黑色的七月
七月,正是逃亡之月。不懂爱情
我的女儿至今不知道御临河的模样
更不知道御临河的水是苦是甜

5
抹去历史上血雨腥风的斑斑锈迹吧
语言和文字开始剥落,河水仍注入长江
御临河,我的母亲之河
我看见你清澈的河水注入我的血脉
再次滋养着我,滋养着爱你的儿女
流浪的双足在疲倦中渐渐风化
留不住青春,好比季节河注定要在沙漠中消逝
母亲呀,当我划着小船回到你身边
你浑浊的眼泪滴落我的衣襟
你爱抚着,不再是过尽千帆皆不是
感谢诗神,让我把古老而年青的御临河歌唱
招魂的短笛吹奏着日日夜夜
魂兮--归来--
母亲啊,外面的世界真精彩

……

悬崖


粉饰和逃避是没有用的
大海也波涛不兴
正在回归的春天
将灵魂高高举起
一片新叶是一面旗帜

强悍的马带来闪电
震撼浓云的心事
在惊蛰的夜晚
谁的灵魂将被更新

站在赤裸的悬崖边
伸出向上生长的手臂
心中的雷霆
使悬崖面临崩塌

奔马长鸣着驰入天空
苏醒了泪和热血

……

马或者太阳之路


谁也没有找到通向太阳的道路
黑雪唆使冬天的风景渐渐老化
诗笔突然秃损而流不出血液

人们试图穿越不真实的荒原
哒哒的马蹄声踏碎了乌云
沿着太阳的光线敲击冬眠

只要灵魂还没有严重锈蚀
柔弱的身体也能承受冰雪
新生的语言嫁接想象的花朵

一匹强悍的马火一样狂奔着
跃过我渴望而宽阔的手掌
把生命点燃

……

花间集注

江城子

……

清晨的蛛网


在几株新生的苇草之间
我看见那张闪着丝光的网
一只碧色小虫的抖动
使我查觉了清晨那微弱的风

在这被露水打湿的黎明
在我熟悉的水乡
挨过夏日的短夜
在岸边的苇丛中
我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时间磨损的岁月
让我静下心来
如此贴近地观察
一只即将被捕获的昆虫

我凝神于一片晨曦的明亮中

想那隐蔽之处
许多赤色的精灵
总在移动它们深褐色的肢爪

噢 那阵我心中的大风
是在什么时候
猛地吹破了那些无形的网

……

夏末十四行(之五)


玫瑰猝不及防的闪光使一切变得暗淡
时间抽去了阳光的骨架
为最灿烂的一瞬
我们等待了整整一个夏天

雨水淅沥 敲击古老的家园
划过黄昏的鸟群 打破
陈年的寂静 它们的鸣叫
使伞下归家的人们突然听到了某种呼唤

在这城市的边缘
巨型卡车驶出烟雨迷蒙的工地
公牛般地碾过泥泞的街区

在连接现在、过去和未来之间
当我们扭断了那条明晃晃的时光的锁链
断裂处 我看见许多玫瑰般美好的画面

……

银饰


镂空的枝叶的环
银光与容颜相映的闪动
雨后的微风
在鬓发隐约之间
在飘流的音乐与语言之间

温润光滑的缎子
平静而舒缓地波动
一座波光中的桥
一片浓荫下的寂静
夕阳中归巢的鸟群
就那样地飞远了
远得再也看不见了
弥漫的花香
仿佛消散的钟声

一只镂空的银耳环
在琴声幽暗的弦上
闪动月色的光芒
那熟悉的声音
渐渐沉于睡眠的波浪

在另一种边缘
长笛的声音在飘
飘在激流之后的暖流上

……

融雪之夜



渐渐退向房屋的背阴处
白茫茫地
划出一道道寒冷与温热的痕迹
拉上厚厚的窗帘
生命退缩到自己的角落

一幅画
一个孩子轻轻地掀开海的表面
寻找那位首先点燃了烛火的人
这宁静的幻想
充满了灼热的渴望

你就是那个孩子
来自一个遥远的下午
穿越时间的隧道
摇响月夜的白银
仿佛整个世纪都在静静地期待
它的到来使落满枝头的雪顷刻崩泻

一片洁白地裸露
一片雾
漫长的以往突然皱缩
成为一片小小的回顾

这融雪的夜晚
不是每一所房子里都能听到垂落的水声
透过彼此设置的心灵羁绊
我渴望赤裸、金黄而成熟的热情

生命如飘落的雪
在温热的化解中感知了自己的选择

……

无法驱散


这股病房的气息,使人
无法驱散
虚弱的敏感午夜里变得更加清晰
以至听到了时间的脚步
来自隔壁
弥留之际发出的不断呓语
略带乡音的语调在呼唤什么
声音空旷、飘远、还有秋风的吹拂
寂静
近将死亡的人不需要搀扶
回顾的阳光下他已挽住了那只手
颤抖的声音诉说着幸福
这洁白的四壁上似乎印着两个字
转动门锁的声音后面
一定回转出那件黑衣服

这股病房的气息
空荡荡的
飘过洁白的四壁、变得
空泛又虚无
这不是病痛的声音
这生命飘逝的气流使人眩晕

不要离去
不要离去
如果能抓住什么
如果能抓住什么——那又有多好
伤口,压在那儿
沉重的、沉重地无法搬开的石头
还有
还有这股病房的气息
也许,永远无法驱散

1983

……

造访


你必然惊异,异日的游伴
将十年的冷漠
在你家的门环下摇落

倘若时间是誓言,我已撕毁了
时间的记录,那远远携来的一身泥土
已为这小城的风沙拂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