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你,孤苦伶仃

如同可怜的小丑展示

自己不幸的生理缺陷,

我述说着自己的孤苦伶仃。
          ———玛·茨维塔耶娃

我接受你,孤苦伶仃,

就像接受离别,关系破裂,欺侮,

如同德·卡斯特罗的畸形人肩负重物

走在高高的峰顶——这是命运。

我接受你仿佛准备从聚会离去,

道路铺展成十字,

那里只有失落或是苦恼,

有世界上最高的教堂台阶。

在那里有世界上最高尚的灵魂

损耗着自己,如同享用贡品,

与永远的贫民

接受着自己仅可糊口的食粮。

诗人的风衣——与粗布衣衫类似,

哦,诗歌,哦,我的类似物,

为了钟爱的不朽的世界

把不爱献给自己,

多么珍贵,像峰顶与教堂台阶,

如同那损失,与之斗争,

我背叛自己,像对待诅咒,

向着不知所措的孤寂。

1960年

……

写在“万国破裂”时

只有一个人跟在一匹

垂头踉跄的老马后

缓缓地、默默地在耙地,

他们在半眠中走。

只有几缕没有火光的烟

从一堆堆茅根袅起;

王朝一代代往下传

这却延续不变易。

远处一个少女跟她侣伴

说着话悄悄走近;

未及他们的故事失传,

战史便在夜空消隐。

钱兆明 译

……

在勃特雷尔城堡

当我驰近夹道与大路的交接处,

蒙蒙细雨渗透了马车车厢,

我回头看那渐渐隐去的小路,

在这会儿湿得闪闪发亮的坡上,

却清晰地看见

我自己和一个少女的身影

隐现在干燥的三月天的夜色间。

我们跟着马车在这山道上攀行。

见壮健的小马喘着气步履艰,

我们跳下车减轻他的负担。

我们一路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还有随后发生的情景都可忘却——

丢失了理智人生不会厌弃的事,

除非到了希望破灭,

感情枯竭。

那只延续了一刻。可在苍山的阅历中

此前此后,习曾有过

如此纯真的时刻?在一人的心中,

纵使千万双捷足攀过这个斜坡,

也未尝有过。

亘古的 岩构成了山路的屏障,

它们在此目睹人间长河

古往今来无数瞬息时光;

但是它们用颜色与形态记下的

却是——我俩曾为过路客。

在我的心目中,刻板严峻的“时光”,

虽在冷漠的运行中勾销了那个形体,

一个幽灵却依然留在这斜坡上,

恰如那一个夜里,

看见我们在一起。

我凝眸见它在那里,渐渐消隐,

连忙回头透过细酉

瞧它最后一眼;因为我的生命快尽,

我不会再去

旧情之城。

钱兆明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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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的鸫鸟

我倚在以树丛作篱的门边,

寒霜像幽灵般发灰,

冬的沉渣使那白日之眼

在苍白中更添憔悴。

纠缠的藤蔓在天上划线,

宛如断了的琴弦,

而出没附近的一切人类

都已退到家中火边。

陆地轮廓分明,望去恰似

斜卧着世纪的尸体,

阴沉的天穹是他的墓室,

风在为他哀悼哭泣。

自古以来萌芽生长的冲动

已收缩得又干又硬,

大地上每个灵魂与我一同

似乎都已丧失热情。

突然间,头顶上有个声音

在细枝萧瑟间升起,

一曲黄昏之歌满腔热情

唱出了无限欣喜,——

这是一只鸫鸟,瘦弱、老衰,

羽毛被阵风吹乱,

却决心把它的心灵敞开,

倾泻向浓浓的黑暗。

远远近近,任你四处寻找,

在地面的万物上

值得欢唱的原因是那么少,

是什么使它欣喜若狂?

这使我觉得:它颤音的歌词,

它欢乐曲晚安曲调

含有某种幸福希望——为它所知

而不为我所晓。

飞白 译

……

中间音调

那个冬日我们站在池边,

太阳苍白,象上帝在责备。

干枯的草地上仅有几片叶子,

树叶都变成了灰烬,只剩下

这几片灰白的叶子。

你看着我的眼神象游动着的

多少年前乏味的谜语;

我们之间说来说去的那些话

恰恰因为我们的爱而失去

你嘴角的笑容让人可怕地

负有足够的勇气去寻死;

你那辛酸的笑容轻轻扫过

象不祥的鸟的翅膀。

从那以后,爱情的欺骗和扭曲,

活生生地教我记住

你的脸,上帝诅咒的太阳,那棵树

和池边败叶片片的池水。


李小贺 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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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的询问

当我向前看着曙光、池塘、

田地、羊群和孤独的树,

他们似乎全都对我凝目,

如同纯洁的孩童静坐在学堂:

他们的脸阴暗、疲倦、拘束.

仿佛他们的先生的方式

通过漫长的教学时日

吓倒他们,直至昔日兴趣被制服。

他们只是翕动嘴唇

(仿佛曾经清楚地召唤,

现在仅是轻轻地哀叹):

“真想知道,为何在此发现我们!

“难道某种‘莫大的愚蠢’

有强力融合和创造,

却无能护理、照料,

玩笑中把我们造成,现却任其浮沉?

“或者出自于机械动作

意识不到我们的悲哀?……

或者我们是上帝的遗骸

掉落下界.没有了眼睛和脑勺?

“或是那至高的计划在下降,

迄今仍未被理解,

这计划是善良猛攻罪孽,

我们是让成功来跨越的悲惨的希望?”

这就是周围物体。作答我却无能……

与此同时,暴雨和狂风,

大地的古老郁悒和悲痈,

仍旧一模一样,生与死是一对近邻。


吴笛 译

……

责备

现在我死了,你却对我歌唱

我们曾经熟知的歌曲,

但是,我活着的时候,你却不愿

或者不想唱上一句。

现在我死了,你却披着月光

心情沉重地来到我跟前;

啊,我真盼自己能够复活

来赢得这份温柔的情感!

当你死了,站到我身边,

象现在这般爱我,没有争论,

你是否会变得冷淡无情,

如同我俩活着的时分?


吴笛 译

……

插曲的尾声

我们再也不会沉浸在

这段酸甜的过去的时光里;

爱情的光圈那时罩在

你,亲爱的,和我中间。

再也找不到当初

让我们紧紧相依的地方

当时看见我们相爱

相聚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那些花朵和芬芳的空气,

他们此时会不会想起我们的来临?

那些夜鸟会不会尖声鸣叫

发现我们曾经在这里流连?

虽然我们有过炽热的誓言

虽然我们有过忘怀的欢乐

可狂欢的极限之后

苦难在今天判决

深深的创伤;没有呻吟:

破声而笑;但又倔强地忍耐;

这条爱情的道路,

比顽石还要坚硬。


李小贺 译

……

伤口

我爬上山的顶端,

见西天尘雾蒙蒙,

太阳躺在其间,

恰似伤口的血红。

恰如我的伤口,

谁也不会知晓,

因我不曾袒露

心被刺透的记号。

……

旅行之后

我来到此地,看一个无声的鬼魂,

它的狂想要把我引向何处?

上悬崖,下峭壁,直到我茫然孤零,

看不见的泉水的喷涌使我恐惧。

不知道你接着将在哪里藏身,

但到处都会在我眼前呈现

你栗色的发,灰色的眼,

还有时显时隐的玫瑰色的红晕。

是呵,我终于重访你昔日常游的地方,

跟随你跨过岁月和消逝的美景;

朝着你把我抛下的黑色空间凝望,

对于我们的过去你想说些什么事情?

夏日给了我们甜蜜,秋天却带来了分离?

还是想说我们两人

晚年不如初期幸运?

但任凭时光嘲弄,一切都已终止。

我看见你的干什么:你正领我前往

我俩在此逗留时熟知的地点,

在那晴朗的天气,美妙的时光,

来到身披云雾彩虹的瀑布旁边,

还有底下的洞穴,传来依旧瓮隆的声音,

仿佛四十年前一个声音把我呼唤,

那时你是生气勃然,

而不是我如今茫然追踪的虚幻的幽灵!

晨鸟用嘴梳理羽毛,海豹懒懒地扑腾,

它们看不见什么东西在此飘忽,

亲人呵,你很快就要从我身边融消,

因为繁星已关门窗,黎明已拉开天幕,

相信我吧,虽说人生阴沉,我却不在意

你把我引向这里。愿你再领我到这个地方!

我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那时我们的道路铺满鲜花,生活充满乐趣。

飞白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