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一角



我新买的音箱里有一个会按摩的女鬼
在夜深人静的倾听中她向我索要服务费

这些从书市上窃来的书竟摆出了一张张主子的脸
等着从我身上爬出一条安达卢西亚狗去把它们一一亲舔

一个在吉它上闲逛的朋友给我留了张字条
“希望你向《诗经》学习,把晦涩的语言象阑尾一样割掉”

漫长的学生生涯时时要宣判我的性无能
而抽屉里的一张黄色小扑克常挺身出来作辩护人

木鱼、经幡、圣经和印度香
它们总爱带我去我投错胎的地方

夏士莲、圣罗兰还有小小一瓶雅诗兰黛
这些离奇的名字构成了我女友心中的重重阴霾

一根香烟就可以把我收买
一瓶烧酒就可以把我出卖

没有谁注意到我那黑色的蝴蝶标本
直到它复活成为星斑恍惚的黄昏


两盏台灯的光让我看到了两个影子
它们在我写作的时候死死掐住对方的脖子

异乡的开水泡不开家乡的茶
到了肠胃里更会吹出感时伤怀的小唢呐

钻过了玻璃窗的秋风也钻进了我的骨头
从我这平静的角落生活里终将喷出愤怒的石油。

97·10·25

……

无题


电报尾上他加了一个字,
我看了百分高兴。
树枝都像在跟着我发疯。
冻风吹来,我也不觉冷。

风呵,你尽管吹!
枯叶呵,你飞一个痛快!
我要细细的想想他,
因为他那个字是「爱」!

1941

……

寄给在北平的一个朋友


藏晖先生昨夜作一梦,
梦见苦雨奄中吃茶的老僧,
忽然放下茶钟出门去,
飘萧医仗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大辛苦?
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
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

19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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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纽约省会(Albany)回纽约市


四百里的赫贞江,
从容的流下纽约湾,
恰像我的少年岁月,
一去了永不回还。

这江上曾有我的诗,
我的梦,我的工作,我的爱。
毁灭了的似绿水长流。
留住了的似青山还在。

1938

……

十月九夜在西山


许久没有看见星儿这么大,
也没有觉得他们离我这么近。
秋风吹过山坡上七八棵白杨,
在满天星光里做出雨声一阵。

1931

……

也是微云


也是微云,
也是微云过后月光明。
只不见去年得游伴,
也没有当日的心情。

不愿勾起相思,
不敢出门看月。
偏偏月进窗来,
害我相思一夜。

19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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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魔崖月夜


依旧是月圆时,
依旧是空山,静夜;
我独自月下归来,──
这凄凉如何能解!

翠微山上的一阵松涛
惊破了空山的寂静。
山风吹乱的窗纸上的松痕,
吹不散我心头的人影。

1923

……

希望


我从山中来,
带着兰花草,
种在小园中,
希望开花好。

一日望三回,
望到花时过;
急坏看花人,
苞也无一个。

眼见秋天到,
移花供在家;
明年春风回,
祝汝满盆花!

1921

……

十一月二十四夜


老槐树的影子
在月光的地上微晃;
枣树上还有几个干叶,
时时做出一种没气力的声响。

西山的秋色几回招我,
不幸我被我的病拖住了。
现在他们说我快要好了,
那幽艳的秋天早已过去了。

1920

……

一念


我笑你绕太阳的地球,一日夜只打得一个回旋;
我笑你绕地球的月亮,总不会永远团圆;
我笑你千千万万大大小小的星球,总跳不出自己的轨
道线;
我笑你一秒钟行五十万里的无线电,总比不上我区区
的心头一念!
我这心头一念
才从竹竿巷,忽到竹竿尖;
忽在赫贞江上,忽在凯约湖边;
我若真个害刻骨的相思,便一分钟绕遍地球三千万
转!

(选自《新文学大系·诗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