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唯有昏暗。一个冬日
消融进半开半掩的
窗帘的缝隙。

只有潮湿的白色鹅毛雪
疾速闪现.飞舞。
只有屋顶、白雪,除了
白雪和屋顶,——一片空无。

又是寒霜画满图样,
又是逝去年华的忧郁
和另一个冬天的情景
在我的心底搅来搅去,

又是那无可宽恕的罪过
至今仍刺痛我的心灵,
木柴的奇特匮乏
折磨着十字形的窗棂。

可是,厚重的门帘
会突然掠过一阵颤栗。
你会用脚步丈量寂静,
如同前程,走进屋里。

你会在门口出现,
身穿素雅的白衣,
仿佛为你织就衣料的
就是那漫天的飞絮。

……


我梦见秋天在半明半暗的玻璃中,
你和朋友们在滑稽可笑的玻璃堆里,
一颗心向你的手上下坠,
就像斗伤的鹰从天空跌落。

但时光在赶,在衰老,流逝,
朝霞从花园里升起,
给窗框镶上银缎,
用九月的血泪染红玻璃。

但时光在赶、在流逝。椅上的锦绸
取冰一样在开裂,在融化。
大声说话的你,忽然打个呃,不再言语,
梦也像钟的回声,无声无息。

我渐渐醒来。黎明像秋天般灰暗,
晨风带着白桦朝远处奔去,
随风狂跑的白桦在天空拉成一排,
就像狂风追赶着一车麦秸。

……

雨霁


宽阔的大湖像—只瓷盘。
湖的彼岸聚集着云团,
这一堆堆白色的云,
原来是严峻的山的冰川。

根据阳光亮度的交替,
树林也在把色调变更。
忽而整个儿燃烧.忽而又罩上
飘落烟尘的黑色阴影。

当淫雨霏霏的日子快要结束,
云雾中呈露出一片湛蓝,
天空在云隙问多么喜悦,
小草儿心田里多么欢畅!

风儿请除了远云,平息下来,
太阳把光彩朝大地抛洒。
绿色的叶儿晶莹滴翠,
就像有色玻璃上的写生画。

窗口宛如一幅教堂壁画,
圣徒、苦行僧和帝王
戴着失眠的闪光之冕,
自内向外朝永恒眺望。

仿佛辽阔的大地
就是教堂的内景,
有时透过窗口,竟能听到
圣歌合唱的袅袅余音。

大自然、世界、深邃的宇宙,
我守护你长久的造福,
满怀心灵深处的颠悠,
幸福的泪珠滚滚而出。

(吴迪 译)

……

出于迷信


这印着一只红橙的火柴盒
就是我的斗室。
它不是混迹数日就离开的旅店房,
而是一生的安息所。

我再一次到这里住下
却仅仅是出于迷信。
墙纸的颜色综黄,如同橡树,
还有这门枢在歌唱。

我的手一直没有松开门闩,
任凭你挣扎要出去。
我的额发触到了你的刘海,
我的唇遇到了紫罗兰。

亲爱的,今天你回到这里,
为了纪念那些往日;
你的长裙絮语,像一朵雪花莲
在向这四月请安。

怎能说你不是守火的圣女:
你来时带了一条小凳;
你取下我的一生,如同取自壁架,
并吹去上面的尘土。

1917夏

……

曾经想过


曾经想过把彼此的灵魂分开,
但穆契卡卜和扎克萨这两个名字
就像提琴的泣诉
震撼着忧伤的琴弦。

我爱那些名字就像我爱你,
就像你就是它们。
毫无希望地,我爱着你;
并且因思爱成病。

像暗护群星的夜晚,
像哮喘撕开的纱布,
当你袒露双肩,
连楼梯也在颤栗。

那是谁犹豫不决的耳语?
我的?不,肯定是你的。
它们自你的唇间飞出,
像烈酒迅速气化的液滴。

一种思想平静地展现。
它无可挑剔,宛如一声叹息。
它像海岬一样突入夜色,
被月光从三面点亮。

1917
转译自Mark Rudman 英译本。

……

哈姆莱特


嘈杂的人声已经安静。
我走上舞台,倚在门边,
通过远方传来的回声
倾听此生将发生的事件。

一千架观剧望远镜
用夜的昏暗瞄准了我。
我的圣父啊,倘若可行,
求你叫这苦杯把我绕过。

我爱你执拗的意旨,
我同意把这个角色扮演。
但现在上演的是另一出戏,
这次我求你把我豁免。

可是场次早就有了安排,
终局的到来无可拦阻。
我孤独,伪善淹没了一切。
活在世,岂能比田间漫步。

(飞白 译)

……

少女


一片金色的积雨云
露宿在巨大的礁石上。
---- 莱蒙托夫

从摇曳的花园那边,一根小树枝
冷不丁飞到镜子里。
如此巨大而伸手可触,笔直的枝头
还挂着一粒翡翠。

整个院子一片狼籍,笼罩在
这扑面而来的纷乱中。
它如此可爱,博大如一座花园,但本性
却更像一个妹妹,另一方镜子。

而此时,这枚小枝被人插在杯中,
摆放在梳妆的镜框前。
它在想啊,是谁挡住了我的视线,
在这囚居般的人间的倦慵里?

1917夏

……

松树


我们枕着手躺在草地,
昂首仰望万里长空,
泳浴在野生的风仙花、
雏菊和森林的百合之中。

松林间伸出一条幽径,
草儿茂密,难以通行。
我俩交换一个眼色,
又把姿势和地点变更。

我们顿时变得不朽,
化入了松树的行列。
于是从疾病、瘟疫、
死亡中解脱了出来。

有如润滑油,浓艳的蔚蓝
带着故意的单调,
亮晶晶地落向大地,
在我们的衣袖上留下记号。

我们分享着松林的小憩,
谛听着甲虫乱爬的声息。
呼吸着柠檬和神香混合的
松树林中催眠的香气。

我们长久、长久地
把手臂枕在头下睡觉,

周围的事物何等温柔,
眼前的一切广袤无垠,
使我时刻产生幻觉:
树后就有大海的一片奇景。

那儿的海浪高过松枝,
从圆滑巨石上俯冲而下,
海浪搅动了深深的海底,
降雨般地抛出许多小虾。

黄昏时分,朵朵晚霞
铺洒在拖船后的软木之上,
像是鱼肝油闪烁不定,
又像是琥珀朦胧地泛光。

夜幕落下了,月亮
把万物的痕迹渐渐地埋葬,
葬在泡沫的神术之中,
葬在海水的妖法之上。

可海浪掀得更响更高,
浮动的音乐厅里何等热闹,
观众聚集在柱子旁边,
看着从远处无法辨认的海报。

(吴迪 译)

……

雨燕


傍晚时候的雨燕
无法压制内心的欢畅。
欢畅冲出洪亮的胸腔,
在空中到处回荡。

雨燕在天空纵情翱翔,
那千回百转的歌声任意飞扬。
啊,雨燕哪,多么得意,
你们瞧,连大地都要逃避!

翻腾的云雾扩散开去,
就像锅里翻滚着一股白泉,
你们瞧.从峡谷到天边,
大地已找不到安歇的地盘。

……

冬夜


大地一片白茫茫,
无边无际。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就像夏天的蚊虫,
一群群飞向灯光,
如今外面的飞雪,
一阵阵扑向玻璃窗。

风雪在玻璃窗上
画着圈圈和杠杠。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顶棚被烛光照亮,
影子投在顶棚上:
有交叉的胳膊和腿,
还有命运的交会。

两只女鞋砰砰两声
落在地板上。
扑簌簌几滴烛泪
滴在衣服上。

一切都沉入雪海里,
白茫茫,灰蒙蒙。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一股风扑在蜡烛上
一颗芳心荡漾,
就像天使一样,
张开两只翅膀。

二月里到处一片白,
夜晚常常是这样。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力冈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