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别
我真想摔开车门,向你奔去,
在你的宽肩上失声痛哭:
“我忍不住,我真忍不住。”
我真想拉起你的手,
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
不畏缩也不回顾。
我真想聚集全部柔情,
以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
使你终于醒悟。
我真想,真想……
我的痛苦变为忧伤,
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
1977.4
……
我真想摔开车门,向你奔去,
在你的宽肩上失声痛哭:
“我忍不住,我真忍不住。”
我真想拉起你的手,
逃向初晴的天空和田野,
不畏缩也不回顾。
我真想聚集全部柔情,
以一个无法申诉的眼神,
使你终于醒悟。
我真想,真想……
我的痛苦变为忧伤,
想也想不够,说也说不出。
1977.4
……
一只小船
不知什么缘故
倾斜地搁浅在
荒凉的礁岸上
油漆还没褪尽
风帆已经折断
既没有绿树重荫
连青草也不肯生长
满潮的海面
只在离它几米的地方
波浪喘息着
水鸟焦灼地扑打翅膀
无垠的大海
纵有辽远的疆域
咫尺之内
却丧失了最后的力量
隔着永恒的距离
他们怅然相望
爱情穿过生死的界线
世纪的空间
交织着万古长新的目光
难道真挚的爱
将随着船板一起腐烂
难道飞翔的灵魂
将终身监禁在自由的门槛
1975.6.20
……
我如果爱你——
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泉源
长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象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象刀、象剑,
也象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象沉重的叹息,
又象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1977.3.27
……
不是一切大树
都被风暴折断;
不是一切种子
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
不是一切真情
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
不是一切梦想
都甘愿被折掉翅膀。
不,不是一切
都象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火焰
都只燃烧自己
而不把别人照亮;
不是一切星星
都仅指示黑暗
而不报告曙光;
不是一切歌声
都掠过耳旁
而不留在心上。
不,不是一切
都象你说的那样!
不是一切呼吁都没有回响;
不是一切损失都无法补偿;
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
不是一切灭亡都覆盖在弱者头上;
不是一切心灵
都可以踩在脚下,烂在泥里;
不是一切后果
都是眼泪血印,而不展现欢容。
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
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
希望,而且为它斗争,
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1977.7.25
……
雾打湿了我的双翼
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
岸啊,心爱的岸
昨天刚刚和你告别
今天你又在这里
明天我们将在
另一个纬度相遇
是一场风暴、一盏灯
把我们联系在一起
是另一场风暴、另一盏灯
使我们再分东西
不怕天涯海角
岂在朝朝夕夕
你在我的航程上
我在你的视线里
1979.8
……
一早我就奔向你呵,大海,
把我的心紧紧贴上你胸膛的风波……
昨夜梦里听见你召唤我,
象慈母呼唤久别的孩儿。
我醒来聆听你深沉的歌声,
一次比一次悲壮,
一次比一次狂热。
摇撼着小岛摇撼我的心,
仿佛将在浪谷里一道沉没,
你的潮水漫过我的心头,
而又退下,退下是为了
聚集力量,
迸出更凶猛的怒吼。
我起身一把扯断窗纱
——夜星还在寒天闪烁。
你等我,等着我呀,
莫非等不到黎明的那一刻?!
晨风刚把槟榔叶尖的珠露吻落,
我来了,你却意外娴静温柔。
你微笑,你低语,
你平息了一切,
只留下淡淡的忧愁。
只有我知道
枯朽的橡树为什么折断?
但我不能说。
望着你远去的帆影我沛然泪下,
风儿已把你的诗章缓缓送走。
叫我怎能不哭泣呢?
为着我的来迟,
夜里的耽搁,
更为着我这样年轻,
不能把时间、距离都冲破!
风暴会再来临,
请别忘了我。
当你以雷鸣
震惊了沉闷的宇宙,
我将在你的涛峰讴歌;
呵,不,我是这样渺小,
做你呼唤自由的使者;
一旦窥见了你的秘密,
便象那坚硬的礁石,
受了千年的魔法不再开口。
让你的飓风把我炼成你的歌喉,
让你的狂涛把我塑成你的性格,
我决不犹豫
决不后退
决不发抖。
大海呵,请记住——
我是你忠实的女儿!
一早我就奔向你呀,大海,
把我的心紧紧贴上你胸膛的风波……
……
在我微颤的手心里放下一粒珠贝,
仿佛大海滴下的鹅黄色的眼泪……
当波涛含恨离去,
在大地雪白的胸前哽咽,
它是英雄眼里灼烫的泪,
也和英雄一样忠实,
嫉妒的阳光
终不能把它化作一滴清水;
当海浪欢呼而来,
大地张开手臂把爱人迎接,
它是少女怀中的金枝玉叶,
也和少女的心一样多情,
残忍的岁月
终不能叫它的花瓣枯萎。
它是无数拥抱,
无数泣别,
无数悲喜中
被抛弃的最祟高的诗节;
它是无数雾晨,
无数雨夜,
无数年代里
被遗忘的最和谐的音乐。
撒出去——
失败者的心头血,
矗起来——
胜利者的纪念碑。
它目睹了血腥的光荣,
它记载了伟大的罪孽。
它是这样伟大,
它的花纹,它的色彩,
包罗了广渺的宇宙,
概括了浩瀚的世界;
它是这样渺小,如我的诗行一样素洁,
风凄厉地鞭打我,
终不能把它从我的手心夺回。
仿佛大海滴下的鹅黄色的眼泪,
在我微颤的手心里放下了一粒珠贝……
……
我是你河边上破旧的老水车,
数百年来纺着疲惫的歌;
我是你额上熏黑的矿灯,
照你在历史的隧洞里蜗行摸索;
我是干瘪的稻穗;是失修的路基;
是淤滩上的驳船
把纤绳深深
勒进你的肩膊,
——祖国呵!
我是贫穷,
我是悲哀。
我是你祖祖辈辈
痛苦的希望呵,
是“飞天”袖间
千百年未落到地面的花朵,
——祖国呵!
我是你簇新的理想,
刚从神话的蛛网里挣脱;
我是你雪被下古莲的胚芽;
我是你挂着眼泪的笑涡;
我是新刷出的雪白的起跑线;
是绯红的黎明
正在喷薄;
——祖国呵!
我是你十亿分之一,
是你九百六十万平方的总和;
你以伤痕累累的乳房
喂养了
迷惘的我、深思的我、沸腾的我;
那就从我的血肉之躯上
去取得
你的富饶、你的荣光、你的自由;
——祖国呵,
我亲爱的祖国!
1979年4月20日
……
我用暗号敲门
你说:请进吧,春天
我迟缓地摘下帽子
鬓角沾满了霜雪
当我把你抱起
你说:别慌,傻瓜
一只惊恐的小鹿
正在你的瞳孔中奔跑
过生日那天
你说:不,别送礼物
而我的仙后星座
早在你头顶上闪烁
在十字路口
你说:别分开,永远
一道道雪亮的车灯
从我们中间穿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