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丁家滩——赠一对朋友


黄昏,黄昏

丁家滩是你蓝色的身影

黄昏,黄昏

情侣的头发在你肩头飘动


是她,抱着一束白玫瑰

用睫毛掸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自由写在大地上

殉难者圣洁的姓名


是他,用指头去穿透

从天边滚来烟圈般的月亮

那是一枚定婚戒指

姑娘黄金般缄默的嘴唇


嘴唇就是嘴唇

即使没有一个字

呼吸也会在山谷里

找到共同的回声


黄昏就是黄昏

即使有重重阴影

阳光也会同时落入

他们每个人心中


有欢乐

就有生活的艰辛

有艰辛

就有坚强的心灵


夜已来临

夜,面对着四只眼睛

这是一小片晴空

这是等待上升的黎明

……

红帆船


假如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我怎么能说

道路就从脚下伸延呢?

滑进瞳孔里的一盏盏路灯

难道你以为

滚出来的就真是星星?


我不能再欺骗你

让心象一片颤抖的枫叶

写满那些关于春天的谎言

我不能再安慰你

因为除了天空和土地

为生存作证的只有时间。


在被黑夜碾碎的沙滩

当浪花从睫毛上退落时

后面的海水却茫茫无边

可我还是要说

等着吧,姑娘

等着那只运载风的红帆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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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


我习惯了你在黑暗中给我点烟

火光摇晃,你总是悄悄地问:

“猜猜看,我正烫伤什么?”


我习惯了你坐在船头低吟

木桨淌着水,击碎雾中的阳光

你迈着疲乏而任性的步子

似乎在测量每张长椅之间的路程

和我一起奔跑,你的头发甩来甩去

得胜时抛回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我习惯了你在山谷中大声呼喊

然后倾听两个名字追逐时的回音

抱起书,你总要提出各种问题

一边撇着嘴,一边把答案写满小手

在冬天,在蓝幽幽的路灯下

你的呵气象胳膊绕在我的脖子上


是的,我习惯了

你象块火石敲击着每个角落

烫伤黑暗,点燃我的心

……

走向冬天


风,把麻雀最后的余温

朝落日吹去


走向冬天

我们生下来不是为了

一个神圣的预言,走吧

走过驼背的老人搭成的拱门

把钥匙留下

走过鬼影幢幢的大殿

把梦魇留下

留下一切多余的东西

我们不欠什么

甚至卖掉衣服、鞋

和最后一份口粮

把叮当作响的小钱留下

擦掉一切阳光下的谎言


走向冬天

不在绿色的淫荡中

堕落,随遇而安

不去重复雷电的咒语

让思想省略成一串串雨滴

或者在正午的监视下

象囚犯一样从街上走过

狠狠踩着自己的影子

或者躲进帷幕后面

口吃地背诵死者的话

表演着被虐待狂的欢乐


走向冬天

在江河冻结的地方

道路开始流动

乌鸦在河的鹅卵石上

孵化出一个个月亮

谁醒了,谁就会知道

梦将降临大地

沉淀成早上的寒霜

代替那些疲倦不堪的星星

罪恶的时间将要中止

而冰山连绵不断

成为一代人的塑像

……

彗星


回来,或永远走开

别这样站在门口

如同一尊石像

用并不期待回答的目光

谈论我们之间的一切


其实难以想象的

并不是黑暗,而是早晨

灯光将怎样延续下去

或许有彗星出现

拖曳着废墟中的瓦砾

和失败者的名字

让它们闪光、燃烧、化为灰烬


回来,我们重建家园

或永远走开,象彗星那样

灿烂而冷若冰霜

摈弃黑暗,又沉溺于黑暗中

穿过连接两个夜晚的白云走廊

在回声四起的山谷里

你独自歌唱

……

明天,不


这不是告别

因为我们并没有相见

尽管影子和影子

曾在路上叠在一起

象一个孤零零的逃犯


明天,不

明天不在夜的那边

谁期待,谁就是罪人

而夜里发生的故事

就让它在夜里结束吧

……

恶梦


在方向不定的风上

我画了一只眼睛

于是凝滞的时刻过去了

却没有人醒来

恶梦依旧在阳光下泛滥

漫过河床,在鹅卵石上爬行

催动着新的磨擦和角逐

在枝头,在房檐上

鸟儿惊恐的目光凝成了冰

垂向大地

道路上的车辙

又结起一层薄霜

没有人醒来

……

十年之间


在被遗忘的土地上

岁月,和马轭上的铃铛纠缠

彻夜作响,路也摇晃

重负下的喘息改编成歌曲

被人们到处传唱

女人的项链在咒语声中

应验似地升入夜空

荧光表盘淫荡地随意敲响

时间诚实得象一道生铁栅栏

除了被枯枝修剪过的风

谁也不能穿越或往来

仅仅在书上开放过的花朵

永远被幽禁,成了真理的情妇

而昨天那盏被打碎了的灯

在盲人的心中却如此辉煌

直到被射杀的时刻

在突然睁开的眼睛里

留下凶手最后的肖像

……

古寺


消失的钟声

结成蛛网,在裂缝的柱子里

扩散成一圈圈年轮

没有记忆,石头

空濛的山谷里传播回声的

石头,没有记忆

当小路绕开这里的时候

龙和怪鸟也飞走了

从房檐上带走喑哑的铃铛

荒草一年一度

生长,那么漠然

不在乎它们屈从的主人

是僧侣的布鞋,还是风

石碑残缺,上而的文字已经磨损

仿佛只有在一场大火之中

才能辨认,也许

会随着一道生者的目光

乌龟在泥土中复活

驮着沉重的秘密,爬出门坎

……

界限

我要到对岸去

河水涂改着天空的颜色

也涂改着我

我在流动

我的影子站在岸边

象一棵被雷电烧焦的树

我要到对岸去

对岸的树丛中

惊起一只孤独的野鸽

向我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