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伤与漂泊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远离这污秽城市的黑暗的海洋,

飞向另一个充满光辉、碧蓝、明亮、

深沉、纯洁无瑕的大海?

告诉我,阿加特,你的心有时可会高飞?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由巨大的风琴,隆隆的飓风伴奏、

闷声歌唱的大海,是什么魔力

赋予你催眠曲似的崇高作用?

大海,宽阔的大海,给我们带来藉慰!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远离!远离!这里的污泥使我们流泪!

——难道这是真情?阿加特悲伤的心有

时这样说:“远离悔恨、痛苦和犯罪,”

带走我吧,马车!载我去吧,快艇!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在你的碧空下到处是爱与狂欢,

人们喜爱的一切都值得爱恋,

人们的心灵沉于纯洁的享乐!

飘香的乐园,你跟我们离得太远!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那奔跑、歌唱、亲吻、花束,

在山丘后颤动的小提琴丝弦,

在傍晚的树丛中的葡萄酒壶,

——可是,充满幼稚之爱的绿色乐园。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是否已远得超过印度和中国?

能否用哀声的叫喊将它召回,

能否用银铃的声音使它复活,

充满秘密欢乐的天真的乐园?

……

天鹅

给 维克多雨果

I

昂唐玛柯,我想着你!这条小河,
贫瘠与悲惨的镜子,往昔曾经闪亮,
那无边无际的庄严源于你独居的苦涩,

说谎的西蒙矣因你的哭泣而深广,

一下子丰富了我丰饶的记忆,
犹如我穿过新的卡鲁塞尔。
老巴黎不再(一个城市的形体 变化更快,唉!胜过一个人的心儿);


我只在想象中看到那些陋屋的集聚,
已渐渐成形的柱头和柱身,
草地,大块地被水洼染绿,

还有闪闪发亮的格子样的玻璃窗,旧货店模糊迷朦。

那儿铺展着往昔园中的动物,
那儿我看到,一个早晨,明亮与寒冷
的天空之下劳作把自己唤醒,道路

在寂静的空气中吹起阴郁的飓风,

一只天鹅从牢笼里逃离,
蹼擦亮了干燥的石铺路轨,
粗糙的地上拖曳他白色的羽翼。

干涸的小溪后面鸟儿张开了喙

在尘埃中紧张地洗着翅膀,
心中充满着美丽故乡的湖泊,
他说: "水,你何时再流淌?雷,何时你再鸣响?"

我看到那厄运,奇异而命中注定的传说,

偶尔朝向天空,如同奥维德诗中的人物,
朝向讥诮的天空与残酷的蓝色,
痉挛的颈上支撑着他贪婪的头颅

就象他在向上帝投以谴责!


II

巴黎变了!但我的忧郁
丝毫未变!宫殿崭新,层层叠叠,堆堆整整,
老郊区,对我来说一切都变成了譬喻

而我珍贵的记忆比石头更重。

在卢浮面前一幅图景也让我惆怅:
我想着我的大天鹅,带着那些疯狂的姿式们,
比如流放,荒谬和高尚
没有停息地腐蚀希望! 然后对你们,


昂唐玛柯,中途抛闪于伟丈夫的手臂,
无耻的牲畜般,落入骄奢俊美的皮吕斯手中,
空空的墓穴旁边出神地躬身

赫克托的孀妇,唉!埃雷钕斯的妻子!

我想起那黑女人,病弱而消瘦
在污泥中停滞不前,寻觅,惊慌的眼,
没有椰子树在美妙的非洲

城墙后面雾霭无边;

那些贝壳迷途而不知身在何方
永不!永不!它们满饮泪啜
吸吮痛苦犹如母狼!

嬴瘦的孤儿干如花朵!

就这样,我的精神在森林中放逐游走
古老的记忆象满溢气息的号角般鸣响!
我想起被遗忘在岛屿上的水手,
俘虏,失败者!...还有其他别样!

……

黄昏的和谐

那时候到了,花儿在枝头颤震,

每一朵都似香炉散发着芬芳;

声音和香气都在晚风中飘荡;

忧郁的圆舞曲,懒洋洋的眩晕!

每一朵都似香炉散发着芬芳;

小提琴幽幽咽咽如受伤的心;

忧郁的圆舞曲,懒洋洋的眩晕!

天空又悲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小提琴幽幽咽咽如受伤的心;

温柔的心,憎恶广而黑的死亡!

天空又悲又美,像大祭台一样。

太阳在自己的凝血之中下沉。

温柔的心,憎恶广而黑的死亡!

收纳着光辉往昔的一切遗痕!

太阳在自己的凝血之中下沉。

想起你就仿佛看见圣体发光!

郭宏安 译

……

人与海

自由的人,你将永把大海爱恋!

海是你的镜子,你在波涛无尽,

奔涌无限之中静观你的灵魂,

你的精神是同样痛苦的深渊,

你喜欢沉浸在你的形象之中;

你用眼用手臂拥抱它,你的心

面对这粗野,狂放不羁的呻吟,

有时倒可以派遣自己的骚动.

你们两个都是阴郁而又谨慎:

人啊,无人探过你的深渊之底;

海啊,无人知道你深藏的财富,

你们把秘密保守得如此小心!

然而,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纪,

你们不怜悯,不悔恨,斗狠争强,

你们那样地喜欢残杀和死亡,

啊,永远的斗士,啊,无情的兄弟!

……

月亮的哀愁

今夜,月亮进入无限慵懒的梦中,

像在重叠的垫褥上躺着的美人,

在入寐以前,用她的手,漫不经心

轻轻将自己乳房的轮廓抚弄,

在雪崩似的绵软的缎子背上,

月亮奄奄一息地耽于昏厥状态,

她的眼睛眺望那如同百花盛开

向蓝天里袅袅上升的白色幻象。

有时,当她感到懒洋洋无事可为,

给地球上滴下一滴悄悄的眼泪,

一位虔诚的诗人,厌恶睡眠之士,

就把这一滴像猫眼石碎片一样

闪着红光的苍白眼泪收进手掌,

放进远离太阳眼睛的他的心里。

……

应和

自然是一庙堂,那里活的柱石
不时地传出模糊隐约的语音……
人穿过象征的林从那里经行,
树林望着他,投以熟稔的凝望。

正如悠长的回声遥遥地合并,
归入一个幽黑而渊深的和协——
广大有如光明,浩漫有如黑夜——
香味,颜色和声音都互相呼应。

有的香味新鲜如儿童的肌肤,
柔和有如洞箫,翠绿有如草场,
——别的香味呢,腐烂,轩昂而丰富,

具有着无极限的品物底扩张,
如琥珀香、麝香,安息香,篆烟香,
那样歌唱性灵和官感的欢狂。

……

绿

好像绿色的墨水瓶倒翻了

到处是绿的┅┅

到哪儿去找这么多的绿:

墨绿、浅绿、嫩绿、

翠绿、淡绿、粉绿┅┅

绿得发黑、绿得出奇;

刮的风是绿的,

下的雨是绿的,

流的水是绿的,

阳光也是绿的;

所有的绿集中起来,

挤在一起,

重叠在一起,

静静地交叉在一起。

突然一阵风,

好像舞蹈教练在指挥,

所有的绿就整齐地

按着节拍飘动在一起┅┅

……

2358 0 0

甲壳虫突然间闪出火焰……

甲壳虫突然间闪出火焰,焚毁于
自身的光线。
就象延伸着漫长的思绪
小小的溪流挺直身躯。

那少女飘散丁香的芬芳
跟随你一起飞翔,
飞舞于林木之间,
两个人都变成蔚蓝。

谁能告诉我,他怎样死去?
处女安睡时不是蓝色的。
阿里特舒勒尔站在空中
以吹着小号的天使模样出现。

1968年。

……

我的上帝,这一切多么美丽

我的上帝,这一切多么美丽!

每一次——都像从来没有过。

在异常的美好中没有停顿,

那么应该向哪里,转过身去?

正是因为,它是河流的,

风才颤抖的凉爽。

身后没有任何世界——

所有一切,现有的——都在面前。

1970年

……

致Э.Н.

您哼唱着哄怀中的女儿入睡,

您思考着帝王的名字,

这时在我的体内,如同依照顺序,深夜

以僻静的运河牵引一切。

我应该爱您,侥幸地寻找着您

应该向新的失落致敬,

叶子飞向您的每一个足迹

落向空空的印痕。

深夜变成花园的丁冬声。

灵魂,因絮语和解释而疲惫,

它会轻易地睡去,返回内心。

但是我要,像从前一样,准备好

再次爱您,侥幸地寻找您,

躺着,如同一根树枝,在墓地的尖顶。


1962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