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写于冰雪消融中

奔腾,奔腾的流水轰响古老的催眠

小河淹没了废车场。在面具背后闪耀

我紧紧抓住桥栏
桥:一只驶过死亡的大铁鸟

……

宫殿

我们走进去。惟一的大厅

空寂。地板光滑

像一座被弃置的溜冰场

门关着。空气灰暗

墙上的画。我们看见

无力拥挤着的图像:乌龟

秤砣,鱼,喑哑世界里

那些搏斗的形象

一尊雕塑被放在这片空虚里:

一匹马站在大厅的中央

我们被空虚抓住时

才注意到马的存在

比海螺的呼啸更弱的

城市的喧杂和话音

围绕这间空屋

叫嚣着在寻找权力

还有其它东西,黑暗物

它们在感官的五道

门槛前停下脚步沙子流入静静的沙漏

是走动的时候。我们

走向那匹马。它很大

黑得像铁。帝王消失时

留下的权力化身

那匹马说:“我是惟一的

我甩掉了骑在我身上的空虚

这是我的棚。我在慢慢生长

我吞噬着这里的荒寂。”

1962


李笠 译

……

路上的秘密

日光落在一个睡者的脸上。

他的梦更加生动

但他没有醒来。

黑暗落在一个在不耐烦的

太阳强光中行走于他人中间的

人的脸上。

天色如一场骤雨突然转暗。

我站在容纳每一时刻的屋里--蝴蝶博物馆。

阳光依然强烈如初。

它那不耐烦的画笔正描绘着世界。


董继平 译

……

冬天的目光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把脸

伸进樱桃树的第一层楼

我在被阳光敲响的色彩的钟里

我比四只喜鹊更快地消灭了殷红的果子

突然我被一阵远方的寒流击中

瞬息发黑

如树干上的斧痕坐着不动

一切已为时太晚。失去面目的我们开始慢跑

下去,进入古代的下水道

隧道。我们在那里漂游了几个月

一半是工作,一半是逃亡

短时的祈祷。一只盖子在我们头顶上打开

幽暗的光束洒落

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

1983

李笠 译

……

愤激的沉思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你

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你

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1954


李笠 译

……

果戈理

夹克破旧,像一群饿狼

脸,像一块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过失喧嚣的林中

哦,心脏似一页纸吹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

瞬息点燃荒草

天空充满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马车

穿过父亲灯火辉煌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从斜塔上看见)

这身穿大衣的可怜虫

像海蜇在冰冻的街巷漂游

这里,像往日被笑声的兽群围住

他陷入饥饿的利爪

但群兽早已走入高出树木生长的地带

人群摇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登上你的火马车吧,离开这国家!

1954

李笠 译

……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驳的石头

不能解说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

1954


李笠 译

……

上海的街

1

公园里这只白色的蝴蝶被许多人读过

我爱这只雪蝶仿佛它是真理飞舞的一角

黎明时人群奔醒我们宁寂的星球

公园到处是人。人人都长着八张玲珑的脸,以对付各种情况,避免各种过失

人人都有一张无形的脸,映印着“秘而不宣”的东西

它在疲惫时出现,并像蝰蛇酒一样腥涩,回味不止!

鲤鱼在池中不停地游动,它们边睡边游

它们是信仰者的楷模:运动不息

2

中午时分。鱼贯而至的自行车上空

洗过的衣服随灰色的海风飞舞。请注意两侧的迷宫!

我被无法解读的文字包围,我是一个十足的文盲

但我支付了我所应该付的,东西都有发票

我攒集了如此多无法辨认的发票

我是一棵老树,挂满了不会掉落的叶子!

一阵海风使这些发票沙沙作响

3

黎明时人群踩醒我们宁寂的星球

我们都在街的甲板上,像在渡船甲板上一样拥挤

我们将去哪儿?茶杯够吗?我们因踏上这条街的甲板而感到幸福!

这是幽闭症诞生的一千年前

这里每人背后都有一副十字架,它飞着追赶我们,超越我们,和我们结合

某个东西在背后跟踪我们,监视我们,并低声说:“猜,他是谁!”
我们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快活,而血正从隐秘的伤口流淌不止

1989

李笠译

……

火的涂写

阴郁的日子我的生命发光

只要和你做爱

如同萤火虫点亮,熄灭,点亮,熄灭

——隐约地,你能跟踪它们

那蜿蜒在黑夜橄榄树下的路

阴郁的日子灵魂消沉,枯萎

但躯体笔直走向你

夜空哞哞嘶叫
我们偷挤宇宙的奶苟活

1983

……

银莲花

走火入魔——没有比之更容易的了。

这是大地和春天最古老的圈套:银莲花。

它们有些出人意料。

它们在目光一般忽略的地方从去年褐色的落叶中探出身子。

它们在燃烧,飘荡,是的,飘荡,这取决于色彩。

这种冲动的紫色眼下毫无重量。这里充满了沉醉,但屋顶很低。

“功名”——无足轻重!“权力”和“发表”——滑稽可笑!

它们甚至在尼尼微安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热闹而嘈杂。

屋顶很高——水晶的吊灯如同玻璃的兀鹰悬挂在所有的脑袋上。

银莲花为取代这一堂皇、喧嚣的死胡同,

开辟了一条通往真正宴席的死静的暗道。

1983


李笠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