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恐惧,在黑暗中忙乱地收拾东西,
月亮的光线涂抹着斧子。
墙壁背后传来不祥的敲击声――
那是什么?老鼠、幽灵还是小偷?

在窒闷的厨房里泼溅水花,
计算着摇摇晃晃的地板,
有着亮闪闪的黑色大胡子,
在顶楼的窗外一闪而过。

静息。他多么凶险,多么狡猾,
藏起了火柴,吹熄了蜡烛。
还不如让磨擦好的步枪
抵住我的胸口,闪烁着微光,

还不如在绿色的广场上,
在未曾油漆的木板架上躺倒,
伴随快乐的呼喊与呻吟,
流淌鲜红的血液,直到最后一滴。

我把光滑的十字架贴近心脏:
上帝,还给我灵魂以安宁!
从冰凉的床单上,令人晕眩地
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腐烂味。

1921.8.27-28

……

缪斯沿着山道离开了


缪斯沿着山道离开了,
那是秋天狭窄、陡峭的小路,
她黝黑的脚髁上
溅满了大颗大颗的露珠。

我久久地央求她,
和我一起等待冬天。
她却说道:"要知道,这儿是坟墓,
你怎么能够自由地呼吸?"

我希望送她一只鸽子,
鸽群中最白的那一只,
但鸟儿自己飞起来,
追随我那美丽的客人。

我默默望着她的背影,
我仅仅爱她一个,
而天空浮现一片霞光,
仿佛通向她的王国的大门。

1915

……

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我再也不需要自己的双足,
让其变成鱼尾,使我能在水中游荡!
一片清凉令人心旷神怡,
远处的小桥隐约泛着白光。

我不再需要柔顺的心灵
让其化为一缕青烟,
在黑色的海滨飘逸升腾
与温柔的蓝天溶为一片。

瞧,我在水中潜得多深,
用手紧紧地抓着水草,
我不再重复任何话语,
也不再沉迷于任何烦恼……

而你,我的远方的人啊,
难道这般可悲,化为一片苍茫?
我听到了什么?整整三个星期了
你一直悄声细语:“可怜的人,你何必这样?”
(吴迪译)

……

海滨十四行诗


这里的一切将比我活得更长久,
一切,即便是破旧的鸟巢,
以及这空气,春天的空气,
它刚好完成了越海的飞行。

而一个永恒的声音在呼唤,
蕴含着非尘世的不可抗拒性,
在鲜花盛开的樱桃树上空,
轻盈的月亮流溢着清辉。

这条路看起来是那么容易,
在碧绿的密林深处闪烁白光,
我并不知道它通向何方……

那里,树干之间更为明亮,
一切仿佛在林荫小道上,
就在皇村的池塘旁。

1958.6.16-17

……

声音在空气里燃成灰烬


声音在空气里燃成灰烬,
晚霞被黑暗逐渐吞噬,
在这个永远缄默的世界上,
只有两个声音:我的和你的。
黄昏,从看不见的拉多加湖,
透过若有若无的钟鸣声,
深夜的热烈交谈化作了
虹彩交叉的一道微光。

1945.12.20

……

我活着,像座钟里的布谷鸟


我活着,像座钟里的布谷鸟,
我不羡慕森林中的鸟儿们。
上紧了发条--我就咕咕叫。
你要知道,这种命运
我仅仅希望
仇敌才会拥有。

1911

……

献给亡人的花环(四)——悼念鲍里斯·皮里尼亚克


只有你一个人能猜透这一切……
当不眠的黑暗在四周宣泄,
那阳光灿烂的铃兰花盛开的瞬间
就象尖楔刺入腊月的黑夜。
我向你走去,沿着小路,
你笑得无忧无虑。
可是针叶林和池塘里的芦苇
回报的声音是那么奇异。
啊,倘若我惊动了死者,
我请求原谅,我别无选择,
我为你,如同为自己难过,
他们在这可怕的日子里能够
为躺在谷底的人们痛哭……
可是我的眼泪已经熬干,
甚至没有来得及湿润我的双目。

1938年

……

诗五首

 



我仿佛俯在天边的云端,
把你讲过的话儿思念,

而你听到我的语句,
黑夜变得比白昼明丽。

我们,就是这样离开了大地,
象星星漫步于高高的天际。

无论是现在、将来,或者当初,
都不会与绝望,也不会有耻辱。

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你可听见
我怎样把活着的你呼唤。

我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
关上你虚掩的门板。

1945年11月26日



声音在太空中消逝,
霞光变得昏暗。
永远沉默的世界里
只有你和我交谈。
如同穿过阵阵的钟鸣,
风儿来自无形的拉多加湖畔,
彻夜娓娓的倾诉变成了
彩虹交叉的微弱的光线。

1945年12月20日



很久以来我就不喜欢
别人对我表示怜悯,
可是有了你的一点同情,
就象太阳暖我身心。
所以我觉得周围一片晨曦,
所以我能够边走边创造奇迹,
就是这个原因!

1945年12月20日



你自己何尝不知道,我不会
颂扬那天伤心会晤的惨景。
把什么留给你作为纪念?
我的影子?影子对你有何用?
那部烧掉的剧本的献词,
可是它连个灰儿也已不见,
或者是突然从镜框中走出来的
那张可怕的新年照片?
或者是焚烧白桦劈柴的
隐隐约约可以听见的响声,
或者是还没有给我讲完的
他人的爱情?

1946年1月6日



我们不象沉睡的罂粟花那样呼吸,
也不知道花朵自己有什么过失。
我们是在哪些星辰指引下,
为受苦受难而降生此世?

这正月的昏暗给我们端上了
什么难吃的浆羹?
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形反照啊,

弄得我们知道黎明时头脑发疯?

1946年1月11日

乌兰汗 译

……

吟唱最后一次会晤


我的脚步那么轻盈,
可是胸房在绝望中战栗,
我竞把左手的手套
戴在右边的手上去。

台阶好像是走不完,
可是我知道——只有三级!
“和我同归于尽吧!”枫叶间
传递着秋天乞求的细语。

“我被那变化无常的
凄凉的恶命所蒙蔽。”
我回答;“亲爱的,亲爱的I
我也如此。我死,和你在一起……”

这是最后一次会晤的歌。
我瞥了一跟黑色的房。
只有寝室里的蜡烛
漠漠地闪着黄色的光。

……

 


我们经常分离--不是几周,
不是几个月,而是几年。
终于尝到了真正自由的寒冷,
鬓角已出现了白色的花环。
从此再没有外遇、变节,

你也不必听我彻夜碎嘴,
倾诉我绝对正确的例证--
源源不断,如同流水。

1940年



正象平素分离一样,
初恋的灵魂又来叩击我们的门扉,
银白的柳树拂着枝条冲了进来,
显得那么苍老而又那么俊美。

我们伤心,我们傲慢,又有些傻呆,
谁也不敢把目光从地上抬起来,
这时鸟儿用怡然自得的歌喉对着我们
唱出我俩当年是何等的相亲相爱。

1944年9月25日



最后一杯酒
为破碎的家园,
为自己命运的多难,
为二人同时感到的孤单,
也为你,我把这杯酒喝干--
为眼睛中没有生气的冷焰,

为上帝无法拯救的苦难,
为残酷而粗野的人寰。

1934年6月27日

乌兰汗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