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孩子

眼睛凝视着

渐渐发白的东方,

我们――悲伤和夜的孩子们

在期待先知现身。

我们在感受未知

心怀希望,即便临终

也对那未造的世界难以忘情。

我们的话语,浑无忌惮,

但死亡却早已注定

总嫌死的前奏来得太早太早

而春天的脚步却又慢慢腾腾。

可是,在深沉的暗夜里

让已死者复活吧,

我们是――夜半啼鸣的雄鸡,

我们是――寒冷和清晨。

我们的颂歌就是呻吟;

为了创造新的美

我们要打破一切法则,

我们要打破所有的教条。

我们是无法满足的诱惑,

我们是庸人嘴边的笑料,

我们是圣坛上

饱受蹂躏、已然死灭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我们站在高山俯视下界,

我们是夜的孩子我们期待,

我们像幽灵能看到光明,

并在万道光明中永生。

……

孤独

相信我:――人们永远也无法

彻底理解你的心灵!……

宛如一只盛满水的容器,――

忧思充溢你的心灵。

当你和朋友一起洒泪时,――请记住――

或许你只能

从你心杯的边缘

倒出那么一滴两滴水来。

在你病态的心灵中

永远沉睡的,是寂静,

在你心灵的底层和最深处

你远离所有的人群。

别人的心灵是个异己的世界,

没有一条路通向那边!

即使你怀着一颗爱心

也无法走进那个世界。

但在你眼眸的深处

有什么东西在闪烁,

而我身上――从如此遥远的地方,――

有天国的星辰其华灼灼……·

你自己就是你的心狱

而你就是可怜的囚徒,

在爱情、友谊和一切方面

你都将永远孤独!……·

……

冬天的夜晚

哦,清冷的月亮,

高悬在清冷的田野之上!

冬原的上空――

是何等的寂静!

噢,晦暗的月亮,

眨着不祥的眼睛……

周围是广袤无边的寂静。

光秃、干燥、瘦骨伶仃的芦苇

向大地俯首默哀……·

月亮那可诅咒的脸上

充满邪恶的力量……·

病态、干枯、细瘦的芦苇,

向大地俯首默哀……·

群鸦嘶哑的叫声

传出光秃的树林……·

如圣殿被人玷污的天空

笼罩着寂静――

而冬原之上

也是一片寂静!

有罪的月亮,

你充满恐惧――

高悬在明亮的雪原之上!……·

1895年

……

地下室的太阳在铁链上行走

地下室的太阳在铁链上行走

那里摆放着巨大的书籍

书中的门窗尽数敞开

通向别样的世界和梦幻

在墓室深处,在监狱里

在地底下举行弥撒

或许,那里离地狱很近

鲜花一般的电话铃声响起

那里远离世界的钟表

在火中歌唱和忧伤

哦把地下室和厅堂打开!

……

街道点燃了自己的火焰

街道点燃了自己的火焰

雨水漾起闪亮的波浪

可怜的人竖起衣领

云雾遮掩了街道

静一些,寒冷——我们在深渊中,我们很孤独

我和您在一起

在铁栅栏的背后

在地下室的石块背后

在厚重的墙壁背后

躺着一支金色的小号

基督端坐在椅子上

他正在安睡

手中紧握金色的小号
基督即将苏醒

……

与梦幻的斗争?

实际上却是母牛在天空飞翔,

小狗插上了轻盈的翅膀。

我们在一点半的时候出现,

拼尽整个肺活量发出一声叹息。

岁月仿佛参加比赛的自行车选手,

在窗户下飞快地溜过去,

只有我们俩,在偶然性之外,

警惕地注意着音区的标记。

音符的手指时而升高,时而降低,

抓住了我们:哦,抓钩!

高处的你是小提琴的琴弓,

低处的我是调弦的板子。

音符各各不同,仿佛各式各样的外交照会,

可是,命运已经厌倦了弹奏钢琴。

乐谱被合上:啪的一声!毫发无伤。

我们在博尔萨的黑夜里沉沉入睡。

电灯仿佛子夜的太阳,雪白的光线

沿着一张张乐谱缓缓爬行,

我做了一个梦:我们放弃了乐谱架,梦!

我们像人群似地穿上衣服,出门。我们已不在人世。

在小提琴声和男低音之间是一对脚步声,

可是,一列横队向饭店奔跑。实际是一堵墙!

也好,我们就像别墅的邻居,隔着篱笆相互闲聊,哎呀!

仿佛对真理的触摸,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

1926 

……

在水的太阳音乐之上

在水的太阳音乐之上,

海岸脱离山崖奔向大海,

森林开花,春天的云雾

放出白烟,在晨光中消散。

我的灵魂再次冲出冬天的黑暗,

而在山峦里灰色的龙舌兰背后,

整个世界都展开在我的眼前,

那是痛苦的和太阳的娱乐世界。

松脂默默地向橙黄色的土地

流淌。远处一个微弱的声音

提醒我,大海一边聆听,

一边从容不迫地泼溅大地的边缘。

春天沉默。不用语言我就明白了一切,

我多么激动,我的呼吸又多么轻松。

我又一次在这里。我又一次感到激动,

我没有力量去阻止任何事情。

拍岸浪在电报网络上喧闹,

泡沫飞溅,疾速地冲向街道,

最初的风儿异常地年轻——

他的灵魂已把一切忘却。

天空被蒙上一片深邃的蔚蓝,

云彩旋转着找到了太阳,

像一条火焰的带子似地旋转,

迅速地滑向玻璃一般的天空。

在不可思议的金色的滑动中,

出人意料地服从命运的安排,

在轻巧的映照中,不再顾影自怜,

承受屈辱,不再为自身哭泣。

我躺倒在温暖的石南花上,忘掉

曾经遭受的长久的磨难,让爱情浮现。

在太阳的强光下,我闭起眼睛,

再一次爱上你,永远地爱你。

1934

……

空旷的屋子充满了玻璃

空旷的屋子充满了玻璃

小小的屋顶那里灌木在生长

黑色的堤坝那里时间在喧嚣

仍然不敢返回大海

日落时分工厂在悄悄地叩击

那里轮子在歌唱冻僵了的生命

首先是下水道的玻璃掉落

月亮映照它们,月亮摇晃它们

鸟儿在白色的云空里歌唱

岁月沿着大绳索躲进子夜

鸟儿在黑色的酒精中感到焦渴

太阳正在返回。白昼在求人帮助

沉思中的工厂滚动着轮子

……

记忆

森林中一片衣服脱落的喧闹

病弱的水中一颗神圣的灵魂

秋天浑身赤裸地在露水里洗澡

整个映像悄悄地让眼睛闭上

森林中水中一片不可思议的喧闹
灵魂在蔚蓝天空和不存在的空间里。

……

黑色的圣母

致弗拉基米尔·安德列耶夫

黑暗的、美好的、空虚的

日子发蓝,呈现淡淡的紫色。

有轨电车上,人们无精打采,

有的耷拉着神圣的脑袋,

有的摇晃幸福的脑袋。

正午所监视的柏油路在沉睡。

仿佛是,在空气中,在尘霾里,

列车一刻不停地掠过。

人群的脚步声喧哗起来,

电线上挂着价格低廉的路灯,

而在贫瘠的林中空地上,

单簧管和小提琴开始死亡。

又一次,面对这副棺木,

分娩出神奇的声音。

为了出自汗湿手掌的黑啤酒,

音乐家偿付了双倍的报酬。

那时,穿着红色制服的马队,

大汗淋漓,厌烦了节日,

阅兵式殿后的是炮队,

无动于衷地走过去。

在头顶上空,呕吐的气味,

礼花呛人的烟雾,与尘土、

香水、汗臭、骑兵急闪的喧闹

相互混合在一起。

目空一切的年轻人

穿着下摆宽大无边的裤子,

突然听到幸福短促的射击,

波涛中红色月亮的飞翔。

突然,在长号的嘴唇间响起

雾中旋转的圆球的尖啸。

在致命的梦境里,黑色的圣母

伸开双手,粗野地喊叫一声。

而透过夜晚的、神圣的和地狱的暑热,

透过单簧管在其中歌唱的紫烟,

行走了几百万年的白雪

开始无情地飞来飞去。

19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