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纸牌和悲伤的纸牌

幸福的纸牌和悲伤的纸牌

静静地从天空向窗台上掉落

可是没有人倾向于生活

所有人都闭起眼睛眺望远方

那里的一切安谧而开阔

所有人都在为邻近的声音而痛苦

向幸福洒落多么恐怖

向生活返回多么荒谬

像一块绝望而幸福的金子

丢入阳光下的大海

蔚蓝的眼睛睁开
金色的书本合拢

……

冬日在静止不动的天空中

冬日在静止不动的天空中,

蓝色的反光早已消逝。

灯光隐退。生活的喧嚣行将消失,

下雪时辰在寂静中诞生。

雪花缓慢地掉落在简易戏台上,

落在长条形的带子上,

空旷的小树林,肮脏的拦路杆,

围巾帽把塑像包裹得严严实实。

在死绝的林荫道之上,雪花王国开放,

留下一道道明显的痕迹。

人们在屋子里呼吸着蒸汽,

要走进白色的花园多么可怕。

那里一切都变得崇高而蔚蓝。

那是无家可归者的冰雪地狱,

而快乐的死人伫立

在黑色商店的橱窗里。

睡觉。盖着被子躺下去。

上床仿佛钻进温暖的棺材。

聆听误点的电车的轰鸣。

不吃饭,也不点灯。

做梦,梦见远方,梦见未来。

别叫醒我们,我们太虚弱。

幸福的寒意,荣誉的雪风

在旷野上吹拂我们的灵魂。

永远都不会有人再知道

书写的是什么,阅读的是什么,

而在清晨,肮脏的雪正在溶化,

电车在雪光闪烁中驶向远方。


1931.12.27

……

耗子

我的家里来了批耗子

就这样过起了日子!

在我家他们住惯了,到处跑来跑去,胆子也大了,

到处可以看到他们的影子。

时而在家人面前跳起环舞,

时而蹲在地上目光专注;

每逢夜晚便毫不怜惜的四处折腾,

屋里处处是它们的吱吱声。

清晨你走进大厅――蜡烛被吃掉了,

黄油被搬进贮藏室了,

小一点儿的食品被拖进洞里了……

救命!强盗来了!

罐子扣倒了,面团上留下了它们的脚印,

它们的足迹你数也数不清……

可我心里暖烘烘的,因为和我一起生活的

是另一种生命。

《勃留索夫诗选》1990年第77页

……

克列奥佩特拉

我――克列奥佩特拉,我曾是女皇,

我统治埃及有十八年时光。

永恒的罗马陨落了,拉基特 也已不复存在,

我不幸的骨灰连棺材也保存不下来。

在举世大事中,我的痕迹微不足道,

我的有生之年只是一连串的饮宴,

我像一个桀傲不训的迷途羔羊找到了死神……

可诗人呵,对你我拥有无上的统治权!

又一次,我成了女皇,我把你交给慵倦

让你沉缅于不忠实的幻影

在你的幻想中,我再次成为女人。

神奇的艺术功力得以令你不朽,

而我也因魅力和情欲而青史垂名:

在数百年不绝如缕的诗歌中延续的是我的生命。

1899年11月同上书第54页

……

SED NON SATIATUS……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尚未饮干

这杯迷人的生活之酒!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还不满足

这永远年轻的春天!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还未穷尽

所有的深渊和高峰!

我究竟该怎么办,当我尚未尝遍

所有情欲的痛苦之谜!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颤栗、心灵和愿望!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恐惧、爱情和悲伤!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它们曾经灼热过我的血液!

又一次,我想尝遍所有有过的一切……

而一切未尝发生的,又何妨出现!

我把贪婪的手伸向

黑暗和太阳!

我把贪婪的手伸向

琴弦――它们应当鸣响!

我把贪婪的手伸出

好触摸整个世界!

我伸出我贪婪的手

好把你可爱的躯体拥抱!


1912年

……

疾病


悒郁的病魔
坐在身上挤压我的胸口。
灰暗的岁月我日渐磋跎
日渐消沉,一天天毫无结果。

夜里,黑暗令遐思倍增痛苦,
清晨,光明令我悒郁不舒。
窗外始终是车马辚辚,市声不断,
这声音我熟悉,我早已记熟。

算了!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把这混乱的生命线扯断。
小说写完,再加上几句赘言,
人人都能理解,免得抱怨。

临死前我只有一件遗憾
没等到把那场盲目的暴风雨看完,
暴风雨它在咆哮、在嘶喊
在世人的命运之上盘旋。

这就像去看戏,
第五幕还没看完
就走……到哪儿去?走进黑暗
还是光明?……遐思呵,给我答案!

1920年第342页

……

作品


尚未创作的作品之影
在梦里轻轻摇荡.
恰像葵叶的影子掩映
在瓷砖砌的墙上。

紫罗兰的手半睡半醒
在瓷砖砌的培上
描画出一个一个声音
在洪亮的寂静中央。

一座一座透明的凉亭
在洪亮的寂静中央
像光斑一样渐渐长成
浴着天蓝的月光。

赤裸的月亮慢慢上升
浴着天蓝的月光……
音符飞舞着半睡半醒,
音符对我柔情荡漾。

完成的作品中的秘密
对着我柔情荡漾,
葵叶的影子轻轻颤栗
在瓷砖砌的墙上。

(飞白译)

……

诗人致缪斯

我背叛了许多人和许多事,
决战的时刻,我抛掉了旗帜,
可是,一天又一天过去,我的灵魂
始终忠实于你严厉的命令。

一听见你温柔而又不容置疑的召唤
我丢下手头的工作,病病殃殃,从床上爬起,
我走出温柔乡
为的是重新和你站在一起。

在寂静的田野上,在庄稼地恬人的喧哗声中,
金色的云翳包裹了我全身,
我竭力把我的每一次颤抖、每一声幸福的喘息
写进诗中。

在充满欲望的幽暗中,在情欲缠绵的痛苦中,
我把生命交给疯狂的命运,
我牢记、牢记我啜饮的每一口幸福,
为的是能为你讲述。

当死神伫立床前,一身缟素,
卧榻,是我全部理想与之交融无间的地方,
克服悲伤和恐惧我执着地
捕捉着每个瞬间和每个意象。

痛苦的经久考验已使我疲倦,
我用手抚模着迟钝的枪机,
我有过幸福,因为我曾用我的自白
为你编织花环。

我不知道我的有生之年还有多久,
不知道我去的地方是黑暗还是光明,――
我的灵魂仍不倦地追随着你,
并且永远对你忠诚!

1911年11月27日

……

责任


除了信任自己如同处子,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它责任。
这一真相无须任何证明,
对这一秘密我心知肚明。

通向完善的道路通向无穷,
呵,何不珍惜你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此世只有一种极乐属于自己――
要知道你自己高于你自己本身。

鄙视、无畏和温情
你的道路就只有三条。
好在当你奔向无穷,
你会在自己身后发现你自己的身影。

1898年1月14日同上书第40页

……

为诗集《俄国象征派诗人》而作


这些书我岂能遗忘,
如前不久的某一天浮现在我朦胧的意识中。
我们那时还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一切在我们眼中都一片光明……
而如今心头既有恬静也有阴影。
牙牙学步的时代已经过去。
飞速流逝的五年犹如整整五个世纪。
勃留索夫
给大马士革
我的双唇贴近
你的双唇,
奇迹重新出现,
世界犹如行宫。

我们犹如司祭,
正在履行祭礼。
大修道院里一切严格如仪
话语响起。

天使们垂首侍立
祭祷歌儿唱起。
星星是点亮的灯座。
夜里好行祭礼。

是什么在必然地把我们吸引,
如磁石把铁吸引?
我们的呼吸散发出着情欲和温情,
闭上的却是眼睛。

如湍流把我们席卷的
是最后的温柔。
这就是命中为我们注定的
通往大马士革之路!

1903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