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存在


心灵末端的那棵棕榈,
远过最后的思想,树立
在青铜色的布景中。

一只金色羽毛的鸟儿
在棕榈树上歌唱,没有人的意义,
没有人的感觉,一首异族的歌。

于是你明白并不是理智
使得我们快乐或者不快乐。
鸟儿歌唱。它的羽毛闪光。

棕榈屹立在空间的边缘。
风在枝叶间慢慢移动。
鸟儿的火焰般的羽毛纷纷摇落。

罗池 译

……

摆在桌面上的行星


爱丽尔*很高兴他已经写好他的诗。
它们要有一段值得纪念的时间
或者他乐意看到的事物。

太阳的其它创造
是废物和垃圾堆
以及纠缠不清的灌木丛。

他的自我与太阳是一体
而他的诗,尽管是他自我的创造,
却不亚于太阳的创造。

它们是否存留并不重要。
要紧的是它们应传承
某种脸型或者性格,

以及某种富裕,但愿能稍微显露,
在它们的词汇的贫乏,
它们作为其部分的行星的贫乏中。

……

坛子轶闻


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
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
它使得散乱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为中心。

荒野全都向坛子涌来,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坛子圆圆的,在地上
巍然耸立,风采非凡。

它统领四面八方,
这灰色无花纹的坛子
它不孳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的一切都不同。

(飞白译)

……

齐维斯特的秩序观念


她歌唱,超越着大海的天赋。
海水从未形成过思想或声音,
有如全然肉体的肉体,挥动着
空空的衣袖;然而它模仿的运动
造出持续的喊声,持续地发出
那不是我们的却能为我们理解的
名副其实的大海的非人的叫喊。

大海不是面具。她也不再是。
那并非歌声与水声杂烩的混响,
即使她之所唱乃是她之所听。
既然她之所唱乃是逐字逐词的所唱,
在她所有的句词中想必会搅动起
碾压的海水与喘息的海风;但我们
听到的绝非大海而是她之所唱。

因为她是这歌声的造主。
这永恒罩盖、手势悲凉的大海
仅仅是她且行且歌的所在。
这是谁的精魂?我们如此言道,因为
我们知道这是我们探寻的精魂,亦知
这会是歌唱中我们不断的追问。

如果那升起的仅仅是大海的黑色
嗓音,或即便添有波浪的色泽;
如果那仅仅是天与云的外在的嗓音,
或属于海水壁围的珊瑚暗礁,
无论如何清亮,那也只是深沉的空气,
空气鼓动的言辞,一个夏日的声音
在无有终结的夏日里不断重复,
并且仅仅是声音。但那远不止于此,
甚至超过了她的嗓音,我们的嗓音,
在水与风无意义的抛掷中,
在引人注目的远方,在高高的
海平线上堆积的青铜色阴影
与海天之间如山的大气中。

是她的歌声,在黄昏消逝前
让天空变得锐利无比。
向着此刻她量出它的孤寂。
这歌于其间的世界,她是其
唯一的建造者。她歌唱,这无论
曾有何等样自我的大海遂化为
其歌声的自我,因为她乃是这造主。
当看到她阔步独行于海边,我们
于是悟到,于她从未有过世界
除了她歌唱并在歌声中创造的那个。

雷蒙.费尔南德,告诉我,如果
你知道为何,当歌声终止我们转向
市镇,当黄昏降临空气中夜色倾斜,
为何在海边停泊的渔船的灯火,
这玻璃般的灯火雄踞夜晚,并将
大海划归其外,厘定了
发亮的地带和火焰之柱,
安置着、深化着、魅惑着夜晚。

哦,秩序的神圣激情!苍白的雷蒙,
这造主的激情朝向大海的秩序的言辞,
朦胧星光中芬芳的入口的言辞,
这歌哭的声音关乎我们自己和
我们的起源,更多属于幽灵的界阈。

……

俄国的一盘桃子


我用整个身体品尝这些桃子,
我触摸它们,闻着它们。是谁在说话?
我吸收桃子,就像安捷涅夫
吸收安鲁。我像恋人般望着桃子
像年轻的恋人望着春天的花蕾,
像黝黑的西班牙人弹着吉它。
是谁在说话?肯定是我,
那只野兽,那个俄国人,那个流放者,
教堂里的钟为我们敲响
在心中。红嫩的桃子
又圆又大,还有一层茸毛,
盈满蜜汁,桃皮柔软,
桃子盈满了我的村庄的色彩,盈满
晴朗的天气,夏天,露水,和平的色彩。
桃子所在的房间静悄悄的。
窗子敞开。阳光
洒满窗帘。甚至窗帘轻盈地飘动,

也惊扰我。我不知道
这种残忍会把一个自我
从另一个自我上摘下,像摘下这桃子。

……

沉思中的世界 小提琴练习很浪费时间,跟旅行一样。而训练对于 作曲家是必不可少的——


从东方前来的那人是不是尤利西斯,
那个没完没了的冒险家?树木得到改善。
严冬被冲洗干净。那人正移动

在地平线上并托举着他自身。
一团火的形状映上珀涅罗珀***的大花布,
它野性十足的姿态把她栖居的世界唤醒。

这些年,她已经安顿****好一个要将他迎候的自我,
在她的想象中,替她与他的自我相伴,
以及深深的隐蔽处中的两个,朋友和亲爱的朋友。

树木已经得到改善,就像一个必不可少的训练
在一种非人的沉思中,比她自己的更重大。
夜里没有风会像狗一样监视着她。

她不想要他不能给她带来的任何东西。
她不想要迷人。他的臂膀就是她的项链
和她的腰带,是它们渴望的最大财富。

但那是尤利西斯吗?或者那只是温暖的阳光
照在她的枕上?这些念头在她体内扑打就像她的心。
它们两个同时扑打着。这就是日子*****。

那是尤利西斯、那不是。但它们相遇了,
朋友和亲爱的朋友以及星球的怂恿。
这个野蛮的力决不会在她体内减弱。

梳头的时候她会告诉她自己,
用坚毅的音节重复着他的名字,
决不忘记他每时每刻都会来到近旁。

……

宣言的隐喻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二十个人走过二十座桥梁,
进入二十座村庄。

或是一个人
走过一座桥进入一个村庄。
这是一支古老的歌
它不会宣泄它自己的意思……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
二十个人走过一座桥
进入一个村庄。

这村庄不愿显露自己
但肯定有自己的意思……

人们的靴子踏上
桥梁的边缘,
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自果树丛中升起。
我在想些什么?
而意思已逃离自身。

那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那果树林……

(孟猛 译)

……

星期天早晨




怡然于披着晨衣,洒满阳光的椅子上
迟迟未动的咖啡和蜜橘,
地毯上一只自在的绿鹦鹉,
这种种乐事搅在一起,冲散了
耶稣殉难的神圣静穆。
她梦魂稍动,感觉到
那古老灾难的黑影逼近,
犹如水波中无声的阴影。
刺鼻的蜜橘和明晃晃的绿翼
仿佛是夹在死者行列中的东西,
蜿蜒爬过广袤的水面,杳无声息。
白昼也如广袤的水面,万籁俱寂,
好让她梦一般的双足
跨过海洋,走向寂静的巴勒斯坦,
那鲜血与坟墓的疆域。



她为何竟向死者馈赠礼品?
倘若神性只能在无声的阴影
和梦中显现,那算什么神性?
为什么她不能从太阳的抚慰中,
从刺鼻的蜜橘和明亮的绿翼中,
从世上其他的醇香和美丽中.
找到弥足珍贵的东西,比如天堂的思想?
神性惟能留存于她心中:
雨的欲念,落雪的心境;
孤独中的悲戚,林花怒放时
难耐的欢欣;以及秋夜湿路上
进发出来的阵阵激情;
念及盛夏的绿叶和冬的残枝
万般欢乐与痛苦便如潮般诵起。
这些才是衡量她灵魂的尺度。



高居云端的朱庇特绝非凡胎。
没有母亲给他哺乳,没有甜蜜的大地
给他神奇的心灵注进万般风情。
他走在我们中间,像一位低语的皇帝,
威严地走在一群红鹿中间,
直到我们贞洁的鲜血,与天国
融为一体,把这种酬劳送给欲望,
那群红鹿看到了酬劳,从一颗星中。
我们的鲜血会白流吗?或许它将成为
乐园的鲜血?这片土地
是否会变成我们想象的乐园?
那时苍天会比现在更友善,
劳作和痛苦,在名份上
仅仅次于万古长青的爱,
而不是现在这般生分而冷漠的一片蓝。



她说:“我心满意足,当苏醒的鸟儿
在飞翔之前,用美妙动听的询问
试探迷雾蒙蒙的田野是否实在;
但当鸟群远去,温暖的田野
也一去不返,那时.何处为乐园?”
这里再也没有预言常往之地,
再也没有出没墓地的老妖怪,
再也没有金色的地府.也没有
曼歌的仙岛,精灵们曾在那里聚集,
再也没有幻梦中的南国,在那遥远的仙山
也没有了浓荫如盖的棕榈,那棕榈
已经凋零,像四月的绿叶过了时令;
或许树叶还会泛青,像她对鸟儿的回忆
以及她对六月和黄昏的渴念,
从燕翼绝妙的比划中抖落。



她说:“然而.在满足中我仍然
感到需要某种不朽的赐福。”
死乃美之母;唯有自她那里
我们的梦和渴望才变得圆满。
虽然她在我们的道路上,
撒下片片遗忘的落叶,
这难堪的遗憾之路,有几段路途
胜利敲响过它黄铜般的声音,或者
爱情发出过温情脉脉的低语!
她让柳枝在阳光下悚悚颤动
为那些习惯于坐着凝视草地的
个个少女重又站起身来。
她使男孩子们在被人遗忘的
盘子里,堆满新采的梅子和梨。
少女们尝后,欣喜地去踏叶漫步。



乐园里难道没有死亡嬗变?
成熟的果子不落?沉甸甸的枝桠
水远沉重地悬空在完美的天空下?
其实酷似我们生生死死的尘世,
那里的河流也在寻找海洋,
却无法找到,那里也有退潮的
海滩,却永远无法感受不可言喻的痛苦?
为什么把梨摆放在河岸两旁,
或者用梅之芬芳把河岸切成两半?
啊,它们应披上我们午后的绸衣,
披上我们的绚烂的色彩,
拨动我们单调的琴弦!
死乃美之母亲,神秘的母亲,
在她炽热的怀抱中,我们让
自己尘世的母亲无眠地等待。



狂热的人群将在一个夏日之晨
在祭奠酒神的仪式上围成一圈
热烈而虔诚地把太阳颂赞,
不把它当作神,只当作“若神”,
裸露于他们之间,如原始生命之源
人群高唱颂歌,宛如天堂圣乐,
发自肺腑,又复归云端;
此起彼伏的歌声,颂扬着
为他们的主人喜爱的风中湖泊,
还有天使般迷人的树林.
以及歌声回荡的深谷山峦。
他们会深刻地体会到,注定一死
的人类的神圣情谊,夏晨般短暂,
他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足上的露珠将使之昭然。



她听到在那片死寂的水面上
一个声音高喊:“巴勒斯坦的墓穴,
不是灵魂徘徊的门廊,
那是耶稣之墓,他安息的地方。”
我们生存在混乱之中,风云难测,
依存着白昼和黑夜的循环,
在荒凉无援的孤岛上被大海
围困,我们没有约束也没有逃路。
鹿群在我们的山林悠闲地漫步,
鹌鹑在我们的四周嘤嘤高鸣,
荒野上的甜草莓已经熟透;
黄昏中孤零空旷的天际
偶尔掠过队队鸽群,
起伏时划出隐约的波浪,
展开双翼,缓缓沉入黑夜茫茫。

(李力译)

……

一首诗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这就是一首诗,逐字逐句地,
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他呼吸它的氧气,
哪怕这本书在他桌面的尘土中翻身扑腾。

这让他想起他曾多么迫切地需要
一个按他自己的方向去抵达的地方,

他曾多么严重地改组松树林,
更换岩石并在云雾中挑拣他的路,

只为了看见那顺理成章的风景,
在那里他将实现一种无法解释的完成:

在确切的岩石上他的不确切
将发现,最终,眼睛只能观察有边缘的事物,

他可以在那里躺卧,向下凝视着大海,
辨认他独一的独自的家。

……

十三种看乌鸫的方式



1
二十座覆盖着雪的山岭之间
唯一移动的
是乌鸫的眼睛。

2
我有三颗心,
就像一棵树上
停着三只乌鸫。

3
乌鸫在秋风中盘旋,
它是哑剧中不起眼的角色。

4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一个整体。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鸫
也是一个整体。

5
我不知道更喜欢哪个,
歌唱的美
或者暗示的美,
鸣叫时的乌鸫
或者鸣叫之后。

6
小冰柱在长长的窗户上
画满了野性的图案。
乌鸫的影子
在它们之间穿梭。
情绪
在影子里找到了
无法破解的原因。

7
瘦削的哈丹男人,
为什么你们只能想象金色的鸟?
难道你们没看见乌鸫
怎样绕着你们周围女人的脚
行走?

8
我知道高贵的音调
以及明晰的、注定的节奏;
但我也知道
乌鸫与我知道的
有关。

9
乌鸫在视野中消失的时候,
为众多圆圈中的一个
标明了边界。

10
看见乌鸫
在绿光中飞翔
最顾忌音韵和谐的人
也会尖叫起来。

11
他乘着一辆玻璃马车,
穿过康涅狄格。
一次,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
他误把行李的影子
当成了乌鸫。

12
河流在移动
乌鸫肯定在飞翔。

13
整个下午都是晚上。
一直在下雪。
而且将要下雪。
乌鸫坐在
雪松的枝桠上。

灵石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