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德乌③



我是什么?在这儿嗅着,掀开树叶
追随空气中一个模糊的污点来到河边
我下水。我是什么,劈开
水的透明的纹理向上打量我看见头顶上
倒悬的河床异常清澈
我在这半空中干什么?为什么我发现
这只蛙如此有趣当我透视它最隐秘的
内部并把它占为己有?这些杂草
认识我?互相叫着我的名字它们
见过我吗?我在它们的世界里合适吗?我
似乎
与大地分开没有了根但碰巧又什么都没有
丧失我没有一根线
把自己栓在任何东西上我可以去任何地方
这个地方的自由好象已经
交给了我那么我是什么?从这
腐朽的树桩上掰下一块树皮无法让我
欢乐它毫无用处所以我一定要收拾它
奇怪的是这么做纯属巧合
但我将被称做什么我是至高无上的吗
我有一个主子吗我是什么形状我是什么
形状我是庞大的吗如果我走向
这条路的尽头穿过这些树再穿过这些树
直到筋疲力竭那是一个逼近的东西暂时地
围住了我假如我还坐在这里每一样东西
会怎样停下来观望我我想我是绝对的中心
但也仅此而已而它是什么根
根根根而这儿又是
水真奇怪但我将继续寻找

……

孩子般的恶作剧(吴笛译)


男人和女人的躯体躺着,没有了灵魂,
迟钝地打着呵欠,愚蠢地凝视着,
无精打采地呆在伊甸园的花丛中。
上帝陷入了沉思。

思考的问题非常重大,把上帝拉进了梦乡。

乌鸦笑着。
他咬着上帝唯一的儿子——蠕虫,
咬成蜿蜒扭动的两半。

他把蠕虫的后半段塞入男人的体内,
带伤的一端悬在外面。

他把前半段向前地塞进女人的体内,
前半段向深处爬行,然后向上爬着,
并从女人的眼里向外探望,
叫唤后半段快点过来接合,
快一点哪!因为实在痛苦。

男人醒了,身体被拖曳着穿过草地。
女人醒了,看见他正在过来。
两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上帝继续睡着。

乌鸦继续笑着。

……

鼠之舞


鼠落进了罗网,它落进了罗网,
它用满嘴的破铁皮般的吱吱声咒天骂地。

多有效的口衔。
它不再吱吱叫了,它喘喘气

想不出什么道道来了。
“这东西没长脸,它准是上帝”,

“没有回答也就是回答”。
铁嘴巴,象整个地球那么有力

想偷走世界的脊梁,
用吱吱的叫声叫天崩地裂

使每个人头颅里的脑子都换成一堆扭曲了
又松开的鼠肉,
不断吱吱叫着的鼠,

它想随着每一个蹦出嘴的吱吱声脱身,
但它长长的尖牙堵住了出口——

门牙裸露在夜空里,威胁着星座,
黑暗中闪光的星座,叫它们走开,

离得远远的,
当它正在这么干的时候。

鼠突然明白了。
它俯下头,不动了。
鼻尖上有一丝哀求的血。
——1967

……

捉兔者


五月。它是如何开始的?
什么暴露了我们的怨愤?
在那天这么早的时间,月亮刀刃
什么样古怪的转动使我们彼此流血?
我做了什么?我多少产生了误解。
陷在恶灵怒火中的你,令人难以接近 ,
小孩被狠狠地放在车里,你驾驶着汽 车。
我们肯定想痛快地出游一天,
在海边的某处地方,一次探险--
所以你开始驾车。
        我所记得的
是我的思想活动:她会做什么蠢事。
我猛地打开车门,跳进车,坐在你身 旁。
于是我们向西开去。向西。
我记得:一条条康沃尔郡的小路,
当你铁青着脸凝视时,某场非尘世战 争
在遥远的雷声滚滚的天底下,处于
暂时停止而随时可能爆发的状态。
我抱着小孩,只是一路伴随你,
等待着你恢复常态。我们
试图找到海岸。你怒恼于
我们英国人各家贪心挡住
所有接近海边的路,挡住了大海,
挡住了向内陆去。你鄙视
肮脏的海边,当你到达那里时。
那天是属于发怒火的日子。
我在地图上一个个农场,一个个
私人的王国里查找路线。
最后找到了入口。这是五月
清新的一天。我在某处买了食物。
我们穿越田野,迎着扑来的海风。
一座爬满荆豆藤的悬崖,条条峡谷
荆棘丛生,栎树林立。在山崖顶下
我们发现了一个猛禽的巢穴,它
在我看来十分完美。你给婴儿喂奶,
阴沉着你日尔曼型的脸,像一顶头盔 ,
令人难以言传。我困惑地坐在那里。
在我的家庭剧中,我是窗户外面的
一只苍蝇。你一脸倦意,
却拒绝躺下来,你不喜欢躺下。
那个平展的刮风的地质板块不是海洋 。
你必须离开,于是走了。我像狗似的
跟在后面,沿着山崖顶的边缘,
在风吹动的栎树林上方--
我发现了一根响弦,
这发亮的铜丝绳在这里成了新装置。
你不吭一声地把它扯断,
扔进了栎树林里。
我被惊呆了。对我国众神
虔诚的我看到圈套线的神圣性
受到了亵渎。你看见表皮下充血的
僵硬手指抓住一只蓝色的大杯。
我看见农村的贫穷正筹集便土。
你看见长着婴儿眼睛的被扼死的一个 个
天真无邪的人,我看见神圣的古老风 俗。
你看见一个圈套又一个圈套,于是
走向前把它们连根扯断,把它们
扔到崖下的栎树林里。我看见你
扯断我的传统岌岌可危的宝贵幼苗,
看风你从以土地维系的悬挂桥和车辆 那里
扯断难得获得的驾驶权。
你大声说:“凶手们!”
你愤怒地泪流满面,毫不怜惜兔子。
你被关进某间单人套间喘着气,
我找不到你,听不见你说话,
更不必说不理解你。
         在那些圈套里
你抓住了某些东西。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抓住了某些东西,
这个夜间活动的而我又不知晓的东西 ?
或者它是你命定的自我,你受折磨的
呼喊的窒息的自我?不管是哪一种,
你诗歌的那些过于敏感的可怕手指
紧紧的捏住它,感到它活灵活现。
这些冒着热气的肠子似的一首首诗
软绵绵地来到你的手中。

张子清 译

……

乌鸦的最后据点



烧呀
烧呀
烧呀
最后有些东西
太阳是烧不了的,在它把
一切摧毁后——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
它咆哮着,燃烧着

咆哮着,燃烧着

水灵灵的在耀眼的炉渣之间
在蹦跳着的蓝火舌,红火舌,黄火舌
在大火的绿火舌窜动之间

水灵灵,黑晶晶——

是那乌鸦的瞳仁,守着它那烧糊了的堡垒的
塔楼。
-1970

……

新娘与新郎躲了整三天


她给他他的双眼,她发现它们
在碎石堆里,在甲虫中间

他给她她的肌肤
他似乎刚从空中把它扯下就立即为她披上了身
她因恐惧和震惊而哭泣

她为他找到他的手,并将它们鲜活地安在手腕上
它们惊讶地看着自己,它们上前抚遍她全身

他装好了她的脊柱,他小心地擦净每一块
并以完美的顺序放好
这是个超人的难题但他受了天启
她向后靠着左扭然后右扭,边用边笑,不敢相信

现在她带来他的双脚,她连上它们
于是他全身都亮了起来

而他打造她新的臀部
全都严丝合缝还带着新卷的螺旋,并用油擦得锃亮
他抛光每个部件,他自己都几乎无法相信

他们不停地把对方带进阳光,他们发现在每个新的阶段
要测试新的东西都很容易

而现在她把他头颅的底盘理平整
好让关节消失不见
而现在他连接她的喉咙、她的前胸以及她腹部的凹窝
只用了一根线

她给他他的牙,把它们的根部和他体内的中心小钉系在一起

他在她的指尖安上小圆箍

她在他身体各处缝上钢紫色的丝绸

他给她嘴里的精密齿轮上油

她给他的后颈镶上深刻的涡卷

他沉入她的大腿深处

于是,带着快乐,带着惊讶的喊叫而喘着气
像两个泥浆之神
手脚摊开躺在污物中间,却带着无限的关心

他们相互将对方带至完美。

……

一只只狗吃着你们的母亲①


那不是你们的母亲,是她的尸体。
她从我们的窗户跳下,
跌在那里。那些扯着她的
不是狗,看起来像狗。
记得吗,从巷子跑来的瘦猎犬
高高的衔着挂下来的狐狸肠和肺?
看,谁在街头四肢趴下,
蹦向你们的母亲,拽她的遗体,
抬起他们狗似的嘴巴,换着新的姿势。
保护她,他们将撕扯你们,
仿佛你们更加是她。
他们将发现你们全身的肉
和她的一样新鲜多汁。
营救她原来的模样太迟了。
我把她埋葬在她跌倒的地方。
你们踯躅于她坟墓的四周。
我们排列从阿普尔多运来的
海贝壳和有花纹的大鹅卵石,
好像我们是她本人。但是有一种
鬣狗群不安地顶风而来。
它们把她挖了出来。它们大吃
她营养丰富的尸体,甚至咬掉墓碑面,
吞下坟墓的装饰品,咽进墓地的土。
那就由她去吧。
让她成为它们的猎获物。去把你的头
隐藏在布鲁克斯山脉②积雪的河里。
去把纳勒博平原③外边盘旋的风
遮住你的双眼。让它们抽动尾巴桩,
狗毛倒竖,对着它们的
交际酒会呕吐。
考虑最好用神圣的关心
把她搁在高架的铁格栅上
让秃鹫
把她带进太阳④。想想吧,
这些嚼碎骨头的嘴巴,
这些努力为屎壳郎备食的嘴巴⑤,
而屎壳郎将把她运回太阳里。

①这是休斯直接写给他的子女的诗,告诉他们说,那些评论普拉
斯及其诗歌的评论家、学者们,如同一群狗争吃他们的母亲的尸体。
与其如此,还不如把她天葬。——杰夫

②北阿拉斯加的一个山脉,在育空河与北冰洋之间形成一个分水
岭。休斯的儿子尼古拉斯生活在阿拉斯加。 ——杰夫

③澳大利亚中南部的一大片沙漠地带,休斯的女儿费里达住在澳
大利亚,常来此画画。——杰夫

④如同西藏的天葬。——译者

⑤根据埃及神话,埃及人想念屎壳郎很神圣,代表死而复生,生
而复死的生命周期。于是休斯引申到普拉斯被天葬,让秃鹫吃了之后
拉出的屎,再被屎壳郎吃,以此方式使普拉斯回到大自然,回到太阳,
回到光明。 ——杰夫

……

红色①


红是你的颜色。
不是红,就是白。但是红
是你裹着自己身体的颜色。
血红。是血吗?
它是温暖死者的红赭土?
它是使宝贵的祖传遗骨,家人的尸骸
不朽的赤血石。
当你最后采用你的办法走了时
我们的房间是红色。一间审判室。
盖子盖好的珍宝盒。②
血红的地毯印上了暗黑色纹路,
像是凝结的血块。红宝石颜色的
灯芯绒窗帘挂在那里,如同血的瀑布,
从天花板直泻到地板上。
坐垫也是如此。同样,沿窗台
是胭脂红色。一间令人心悸的房间。
阿兹台克人的祭坛——圣殿。
只有一张张白书架避开了血红。
窗户外边
单薄的皱而脆弱的罂粟花
如同血染了的皮肤;
你父亲用来给你命名的撒尔维亚草,
红得像伤口里涌出来的血;
还有红玫瑰,心脏的最后一滩血,
动脉流出的灾难性的必死无疑的血。
你的天鹅绒长裙,血染的包扎布,
深红如勃艮第红葡萄酒。
你的嘴唇,一抹深红。
你陶醉在红色里。
我感到剧痛,像摸到刚包扎好正变硬的
伤口上的纱布。我能触摸到
纱布里开口的血管,隐现的痂斑。
你把所有的东西先打上白底,
然后泼上玫瑰红,压住白色,
俯身于白色,滴下玫瑰红,
哭泣着流出玫瑰红,愈来愈多的
玫瑰红,有时在玫瑰红之中
画一只小蓝鸟。
蓝色对你来说比较好。蓝色
是翅膀。旧金山买来的
翠鸟蓝绸衣包住你妊娠的身体。
在严肃的抚摸里。
蓝色是你和蔼的灵魂-不是食尸鬼
而是受震惊的考虑周全的护卫者。
在红色坟墓里
你躲开了骨科诊所的白色。
但你失落的宝石是蓝色。

①红色是普拉斯最喜欢的颜色,这符合她性格中狂热的一面。在
西方,它代表激情、狂热、战争。但她性格中有另一面:安静、耐心、
沉思,所有这些品格在西方用蓝色表示。休斯希望她更多地在蓝色中
生活。——奥尔温

②指普拉斯住的起居室,她把所有心爱的东西摆在那里。——奥尔温

……

遗物



我在海边捡到这块颚骨
那里,海蟹,角鲨,被细浪击碎,抛起,
半小时后碎成粉末
一切又重新开始。海水很凉:
漆黑的海底不讲究友谊:
没有轻触,只有捕捉和吞噬。那些颚,
在吃饱吞足或者松开紧张的欲望
以前,就滑下另一些颚;只剩下光骨。颚
吞吃,被吞吃,然后颚骨冲上沙滩:
这是大海的成就;还有贝壳,
脊椎骨,利爪,甲壳,头骨,
海中的岁月吃掉它的全部,变强壮,吐出
这些不消化的,欲望的帆桅,
自海面上沉落。什么也不会
在海里兴盛。这些弯弯的颚骨没有笑
而是牙关紧咬,现在成为一座纪念碑。

……

神学(杨子译,下同)



不,蛇没有
诱引夏娃去吃苹果。
很简单
一切只是以讹传讹。

亚当吃了苹果。
夏娃吃了亚当。
蛇吞掉夏娃。
这是黑暗的肠胃。

同时,那蛇在乐园睡了一觉
消化完腹中的美餐——
窃笑着听见
上帝大发雷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