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

夜不黑;黑的是这世界。

和我再多待一会儿。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

这一幕我将记住。

之前,轻轻拨弄着我的肩膀。

像一个人训练自己怎样躲避内心。

另一个房间里,女仆悄悄地

熄灭了我看书的灯。

那个房间和它的石灰墙壁——

我想知道,它还怎么保护你

一旦你的漂泊开始?我想你的眼睛将寻找出

它的亮光,与月光对抗。

很明显,这么多年之后,你需要距离

来理解它的强烈。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拨弄着

我的身体和木头,恰以同样的方式。

像一个想再次感受渴望的人,

他珍视渴望甚于一切别的情感。

海边,希腊农夫们的声音,

急于看到日出。

仿佛黎明将把他们从农夫

变成英雄。

而那之前,你正抱着我,因为你就要离开——

这些是你此刻的陈述,

并非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怎么能知道你爱我

除非我看到你为我悲伤?


译 柳向阳

……

冬天结束

寂静世界之上,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黑枝条间的荒凉。

你想要出生,我让你出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急急向前

进入黑暗和光亮

急于感知

仿佛你是某种新事物,想要

表达你自己

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活泼

从来不想

这将让你付出什么,

从来不设想我的嗓音

恰恰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再不会清晰地,

再不会是鸟鸣或人的叫喊,

不是清晰的声音,只是

持续的回声

用所有的声音表示着再见,再见——

那条连续的线

把我们缚在一起。

……

白白合

正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两人间造一个花园,像

一床星斗,在此

他们留恋这夏天的夜晚

而夜晚渐冷,

带着他们的恐惧:它

可能结束一切,它有能力

毁坏。一切,一切

都可能迷失,在香气中

细长的圆柱

正徒然地升起,而远处,

一片巨浪翻腾的罂粟之海——

嘘,亲爱的,我并不在乎

我活着还能回到多少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我们已经进入了永恒。

我感到你的双手

将我埋葬,释放出它的辉煌。

……

登场歌

从前,我受到伤害。

我学会了

生存,作为反应,

不接触

这个世界:我要告诉你

我想成为——

一个倾听的装置。

永不迟钝:安静。

一块木头。一块石头。

 

我为什么要分辩,论证,让自己疲惫?

那些人正在其他床上呼吸,

几乎无法明白,因为

像一个梦

无法控制——

透过百叶窗,我观察

夜空里的月亮,阴晴圆缺——

 

我为一种使命而生:

去见证

那些伟大的秘密。

如今我已经看到

出生和死亡,我知道

对于黑暗的自然界而言

这些是证据,

不是秘密——

……

爱之诗

总有些东西要由痛苦制作而成。

你妈妈织毛线。

她织出各种色调的红围巾。

它们曾作为圣诞节礼物,它们曾让你暖和

当她一次次结婚,一直带着你

在她身边。这是怎么成的,

那些年她收藏起那颗寡居的心

仿佛死者还能回来。

并不奇怪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害怕血,你的女人们

像一面又一面砖墙。

……

傍晚时分,正如现在,一个男人俯身

在写字桌前。

缓缓地他抬起头;一个女人

出现,捧着玫瑰花。

她的脸庞向镜子表面漂浮,

点缀着玫瑰花梗的绿色轮辐。

 

这是痛苦的

一种形式:后来,这清晰的一幕反复地

在窗口浮现,直到它的纹路也显露出来

就像词语最终被墨水充满。

 

而我应该去理解

是什么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或与暮色紧抱的灰色房屋结合在一起

 

因为我必须进入他们的生活:

这是春天,那棵梨树

披着一层薄薄的、娇弱的白花。

……

劳动节

自从父亲去逝,正好一年了。

去年天气热。在葬礼上,人们谈判天气。

这个九月怎么这么热啊。怎么不照季节啊。

 

今年,天气冷。

只有我们,如今的一家人。

在花圃里,

一些青铜、黄铜的碎片。

 

前门外面,我姐姐的女儿在骑小车

一如去年的样子,

沿着边道上上下下。她想做的

是让时间过去。

 

而我们中的其他人

整个一生一无所有。

今天,你是金发少年,还掉了一颗牙齿;

明天,就是一个老人,喘着粗气。

终于是一无所有,真实地,艰辛地

在这世上的一刻。

没有一个句子,只有一口气、一个逗号。

……

红罂粟

伟大的事情


并不是拥有

头脑。感情:

噢,我有这些;它们

主导着我。我有

一个在天国的主

叫做太阳,我为他

盛开,向他展示

我的内心之火,火

就像他的现身。

什么能这般地荣耀

如果不是一颗心?噢我的兄弟和姐妹们,

你们是否也像我一样,从前,

在你们成为人之前?你们是否

也曾经允许自己

再盛开一次,即使

以后再不能开放?因为

事实上,我现在说话

正是以你们的方式。我说

是因为我已凋谢。

……

来自一份杂志

一次,我有一个爱人,


两次,我有一个爱人,

轻易地,我爱了三次。

在间歇里

我的心修复了它自己,完美

如一只小虫。

我的梦想也修复了它们自己。

 

后来,我意识到我正过着

一种完全白痴的生活。

白痴的,浪费的——

再后来,我和你

开始通信,发明

一种完全新的形式。

 

遥远距离之上的深度亲密!

济慈与芬妮?布朗恩,但丁与比阿特丽斯——

 

一个人不可能发明

一种扮演旧角色的

新形式。我寄给你的信保持着

无瑕疵的讽刺,冷漠

但直爽。同时,我在脑子里

写不一样的信,

其中一些变成了诗。

 

如此多的真实感觉!

如此多的关于激情渴望的

热烈宣言!

 

我爱了一次,我爱了两次。

而突然,

那种形式坍塌了:我

无法保持纯洁无知。

 

多么悲伤:失去了你,失去了

把你作为一个真实的人,作为某个我已经变得

深深依恋的人,也许

是我从来没有的兄弟

来真正了解,或是以后回忆的

那种可能。

 

多么悲伤,一想到

在一无发现之前

死去。一想到

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那么无知,

看事情

只从一个角度,像狙击手。

 

而且有那么多事情,

关于我自己的,我从来没有告诉你,

这些事情也许会影响你。

那张我从未寄出的照片,拍下了

我看起来简直是流光溢彩的一夜。

 

我希望你陷入爱情。但那支箭

一直击中镜子,又返回来。

而那些一直将我们隔离的信

没有一半是完全的真实。

 

多么悲伤地,你从来没有想像过

这些,虽然你总是回信

那么迅速,总是同样难懂的信。

 

我爱了一次,我爱了两次,

甚至在我们的案例里

事情从来也没有脱离底线:

它是曾经尝试过的一件好事情。

如今我还保留着那些信,当然。

有时候我会花上几年的价值

反复读,在花园里,

伴着一杯加冰的茶水。

 

有时候,我感觉到某物的一部分

非常巨大,极其深邃而广阔。

 

我爱了一次,我爱了两次,

轻易地,我爱了三次。

……

我醒着;我在世界上——


我并没有

期望更多保证。

不要保护,不要诺言。

 

夜空的安慰,

几乎不移动的

船坞的面容。

 

我孤单一人——我全部的

财富都在我身边。

我有一张床,一个房间。

我有一张床,一只花瓶

装着花,在床边。

还有一盏夜灯,一本书。

 

我醒着;我安全。

黑暗像一面盾,许多梦想

被推迟,也许

永远消失。

 

而白日——

不满足的早晨,它说

我是你的未来,

这是你的悲痛之物:

 

你拒绝我吗?你是说

送我离开是因为我不

完整吗?用你的话说,

因为你看到

那黑色的身影已经暗示?

 

我永远不会被放逐。我是光,

你个人的痛苦和羞辱。

你胆敢

送我离开吗,就仿佛

你正等待某种更好的东西?

 

没有更好。

只有(短距离内)

夜空,像

一场检疫,把你

和你的任务分开。

 

只有(柔软地,激烈地)

星星闪亮。这儿,

在房间里,卧室。

说着:“我勇敢,我抵抗,

我把自己放在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