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这永远在太阳附近
挣扎着的地点
青年人在岩石上
胸对胸地迎风站立
那儿有个人要走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他以天凉计算他那青葱的时刻
以海浪计算他的听觉和幻想
以翅膀计量他的悔恨和懊丧
哦,生命
一个长大成人的孩子的生命
永远在大海身旁
当太阳教育他呼吸
在鸥影消失的地方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白色的加法,黑色的总计
少数的树木和少数
湿漉漉的鹅卵石
抚摩着前额的温柔的手指
那个实现为之整夜哭泣
而此刻已不复存在的前额
而且谁也不在了
但愿能听到一种自由的脚步
一个停息了的声音会升起
那些船尾会在码头摇曳,刻写着
在它们的地平上,一个更加深蓝的名字
短短的几年,几次潮水
敏感的划着
在环绕着爱的港湾里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并同它们的阳光混合,关闭一千个世界
就让他提醒他的在其他太阳中
更加靠近光明的血液
那里有一丝微笑为火焰而赔偿损失——
但此处在这愚昧而迷惘的风景中
在一个冷酷无情的茫茫大海里
成功在散发
纷飞的羽毛
和已经附着于土地上的时机
那急性脚跟下的坚硬的土地
那容易晕头转向的
如一座死火山的土地

我将我的生命带到这么远
到一块誓必忠于液体的石头
在列岛的那边
低于海涛
就在锚的跟前
——当船只经过,用热情爆炸
某个新的障碍,胜利的越过它
而希望,连同它所有的保险品
太阳在人类心中的收获,即翩然降临——
那些疑惑的网拉来了
一个盐的雕塑
那时精心刻制的
雪白而平凡
它那空洞的眼窝转向大海
支持着无限。

……

“锃亮的白昼……”


锃亮的白昼,发声的海螺
那使得我赤裸着在两岸欢迎的呼喊中
走过我一生每个星期日的发声的海螺
让你的初次相识的风尽情的吹吧
展开一片娇柔的绿色草地
那儿太阳能够滚转他的头颅
能够用它的吻将罂粟花点燃起
罂粟花啊,由人们养育得这么美
以致它们酥胸上那唯一的标记
就是结束忧伤和获致自由纪念的
反抗的血题
我曾谈到爱,谈到玫瑰的健康
谈到那独自径直走入心中的曙光
谈到在海上安然信步的希腊
她总是携带着我
在裸身戴雪的山丘间一起远航

我将我的手伸给正义
飘渺的温泉,最壮丽的春天
我的天空深湛而不变
我所喜爱的一切都在不停地再生
我所喜爱的一切都永远在起点

……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我永远忠于那亲爱的名字
在那棵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毕生的咆哮里

那些向我扔石头的人不再活着了
我用他们的石子砌一个喷泉
妙龄的姑娘们来到泉边
她们的嘴唇从黎明往下凑
她们的秀发远远地向未来飘展

燕子来了,这些风的幼婴
它们饮啊,它们飞啊,让生命继续前进
对梦的威胁也变成了一个梦
痛苦绕过幸福的海岬
蓝天胸中什么声音也不曾消隐

不死的海啊,请告诉我你耳语些什么
我清早来到你早晨的喷口
在你的爱出现之处,那山顶上
我看见喷着星星的夜的意志
那咬着大地嫩枝的白昼的劲头

我见过生活草地上的一千支野百合
真实之风中的一千个孩子
那些漂亮而坚强的孩子,他们满脸和乐
还知道怎样凝望远远的地平线
当音乐将那些岛屿举起的时候

我刻下那亲爱的名字
在老橄榄树的荫蔽中
在大海终生的咆哮里

……

创世颂


一 “在开始的时候……”

在开始的时候,光明和第一个时辰,
那时嘴唇还是泥的,
试着说出世界的事情
翠绿的血液和金黄的球根在泥土里
而大海,她在睡眠中显得如此美妙
铺开天空那没有漂白的纱巾
在角豆树和挺拔的棕榈树底下
那儿我独自地
面对世界
放声哭泣
我的灵魂高叫着要一个信号手和通报人
我记得那时看见了
三个黑衣妇女
她们向东方举起手臂
她们的背上沐着金光,她们留在身后的云彩
(正向右边和别的形状的植物
缓缓地消失)
那是太阳,它的轴在我身上
它光芒四射,完整,正在叫嚷
而那个真正是我的人,那个许多世纪以前的人
那个在烈火中仍然稚嫩,仍然固定在天空的人
我能感觉到他正在走来
俯身在我的摇篮之上
而他的声音,像记忆变成了现实
装作树木的声音、海涛的声音:
“你的戒律,”他说,“就是这世界,
而她就在你的脏腑里。
读吧,努力吧,战斗吧,”他说
“每个人都拿起自己的武器。”
然后他摊开他的双手,
仿佛一个年轻初学的上帝把痛苦和欢乐造在一起
首先是那七根使劲拧紧的轴线
从城垛的高处解开
坠落到地面
像是在巨大的风暴中
在它的零点
那儿有只鸟又从头开始
散发它的香甜
血液正清爽地归来
那些怪物正在变为人类的模样
这样明显,真是难以设想
于是我们家族的所有的风也来到了
孩子们咕嘟着双颊
拖着宽大的绿色衣群,像美人鱼似的
而其余的,那些熟识而高寿的长者
披着甲皮,蓄着胡须
他们把云彩分为两半,再分为四份
然后把剩余的那一点吹开,向北方赶走
那巨塔以宽阔的脚骄傲地践踏大海
地平线在远方闪烁
那么明显,那么浓密而难以看透
这是第一支颂歌

三 “但在我听到风声和音乐之前……”

但在我听到风声和音乐之前,
当我出发去寻觅一块空地,
(登上一片无尽的沙原,
一路用脚跟擦掉历史)
我狠狠抓住我的床单
我所寻觅的就是这个如葡萄园一样天真而震颤
如天空般素净而幽深
泥土中的灵魂一点
于是他开口说话,大海诞生了
我凝视着它大为震惊
在大海中央他撒播与我形象相似的小星辰
扬鬣的石头骏马
平静的酒瓶
以及海豚那倾斜的背影

约斯,西基诺斯,塞利弗斯,迈洛斯
“每个词是一只飞燕,”他说
“给你在夏季带来春天”
而橄榄树是那样高大
能通过你的双手筛出光线
让它轻柔地覆盖着你的睡眠
蝉也是巨大的
你不再感觉到它们
犹如不感到你手中脉搏的跳动
但水却稀少
以致你会敬它为神
并将它的语言听懂
而树是孤单的
没有它自己的一个鸟群
好让你同它交朋友
并熟悉它那尊贵的姓名
(你脚下的土地也很稀薄
因此你会无处扎根)
只得不断地向深处探寻
可头上的天空是那样广阔
所以你能自己辨认那无垠--
这个世界
这个小小的伟大的世界!

五 “于是我开始懂得海的喃喃……”

于是我开始懂得海的喃喃
和树木长久不息的沙沙声响
我看见红色陶罐排列在防波堤上
而更靠近那木制窗板
我侧卧而睡的地方
北方以更高的音调在演讲
我还看到
姑娘们如卵石般美丽,赤裸而润滑
一点乌黑在她们的大腿窝内呈现
而那丰盈放纵的一把
在肩胛两旁蔓延
她们有的在直立着吹海螺
其余的拿着粉笔
在书写奇怪而不可理解的文字
ROES,ESA,ARIMNA
NUS,MORIMLATITY,YLETIS
鸟类和风信子的低鸣
或七月的其他言语
在钟敲十一点时
在五寻深处
有河鲈、海鲤和狗鱼
摇着大鳃和短尾
我升得更高时看到海绵
以及海星
以及细长而沉默的海葵
再高处接近水面的地方
有淡红的帽贝和咸草
以及半张开的翅贝 
“珍贵的语言,”他说,“是时间
和海风那可靠听力的所保存的
古老的誓言”
而在木制窗板的近旁
我侧卧而睡的地方
我将枕头 紧紧抱在胸上
我眼中满含泪水
我是在恋爱的第六个月里
我的腹中躁动着一颗珍贵的种子
这个世界
这个小小的伟大的世界!

……

礁石的玛丽娜


你嘴上有风暴的滋味——但是你曾在哪里
整天与大海和岩石的冷酷幻想漫游?
一阵击鹰风将山丘刮得精光
使你的愿望也浑身赤裸
你眼中的瞳子抓住吐火女怪的信息
用泡沫的花边将记忆衬托
童年九月那熟悉的坡道何处去了
那儿你曾在红色的土地上嬉游
你曾向下注视别的姑娘们那深邃丛密之处
在你的朋友们留下了几抱迷迭香的角落

但是你整夜在哪里漫游
同那岩石和海水的冷酷幻想?
我叫你仰卧着欣赏万物的黎明
或者再一次漫游于黄色的田野
胸佩光明的三叶草,啊,诗歌的女杰!
你嘴上有风暴的滋味
有一件殷红如血的衣衫
沉浸于盛夏的金光和风信子芳香的熏染
但是你曾经在哪里游荡
走向海岸,向那铺满卵石的海湾?

那里你发现清凉的咸海菜
但更深处是一种流血的人类情感
你惊惶地张开两臂,喊出它的名字来
然后轻轻进入海中的静境
那儿你自己的海星发出光彩

听啊,语言是老年人的谨慎
而时间是人们粗暴的雕刻手
可太阳站在它上头,像只希望之兽
至于你,紧而又紧地抱者一种爱情
嘴唇上还感觉到风暴的焦灼

你不要指望另一个夏季,如海水般蓝透的时光
以为江河还会倒转自己的流向
来把你带回它们的故乡
以为你可以再次亲吻别的樱桃树
或者将那西北风的骏马骑上

被固定在岩石上,没有昨天或明天
戴着风暴的头巾,踩在岩石的边缘
你必须向你的那个谜语说
“再见”

天蓝色记忆的时代
橄榄林与葡萄园远到海边
红色的渔舟在回忆中更远
八月的金蟋蟀之壳正在午睡
蚌贝与海草躺在它身畔
新造的绿色船壳浸在平静的海水里
“上帝会安排”的字样还隐约可见

岁月像石子一样经过
我记着那些年轻人,那些水手
他们出发时在自己心灵的映象上
绘着彩帆,歌唱着天涯海角
他们胸脯上刺着北风的利爪

我在寻觅着什么啊,那时你正向我走来
头戴着朝霞,眼含古老的海水
浑身是太阳的热力——那时我在寻觅什么
在辽阔梦乡中那深邃的海底
一阵无名的忧郁之风吹皱了感情
在我心灵上镌刻着海洋的标记

我的指头上有沙,我握拢手指
我的眼睛里有沙,我抓紧拳头
这是痛苦啊——
我记得那是四月,是头一次
我向你那凡人的躯体摸索
你那有血有肉的凡人体魄

作为我们在大地上的第一天
那是孤挺花节日,但你受了苦情
我记得,嘴唇咬破了,血迹很深
那永远烙着时间印记的皮肤上也有着深深的指甲痕

然后我离开了你
一阵咆哮的风刮起那些白房子
那刚刚粉刷在天上的洁白的云涛
而天空曾经以一丝微笑将万物高照

如今我要在身边留一罐永生的水
作为模型,象征着自然的风暴
以及你的那双使爱情受苦的手
以及你的那个与爱琴海相呼应的贝壳

……

“膝头受伤的孩子……”


膝头受伤的孩子
头发剪断了,但梦没有剪
交叉着锚的双腿
松树的双臂,鱼的舌头
云的小兄弟!

你看到一颗湿的石子在身旁发白
你听到一棵芦苇在叫啸
你所知道的最赤裸的风景
最多彩的东西
那深而又深的是金头雨可笑的走道
远而又远的是一艘红烟囱的船
高而又高的是小教堂的方帽

你看见植物的波涛
那儿白霜在进行早浴
以及刺藜的叶,大路拐弯处的桥
但是也看见野蛮的微笑
在树木的猛烈冲击下
在婚礼的宏大高潮
那儿泪珠从风信子往下流淌
那儿海胆在解答水的谜语
那儿星星在预言风暴

膝头受伤的孩子
狂热的护身符,顽强的颚
轻快的短裤
岩石的胸脯,水中的百合
白云的浪荡者

……

简洁


对死亡的渴望使我如此焦灼,我的光辉回到了太阳那里
谁现在把我送入石头和空气的完整句法中,
那么他,我所寻觅者,我就是了
啊,亚麻色的夏天,谨慎的秋天
最谦逊的冬天
生命献出了它的绵薄,橄榄树的叶子
然后在愚蠢的夜晚用一只蟋蟀为那不期而至者的要求辩护

……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用了多少石头,多少血,多少铁
用了多少火,我才被制造好
尽管我们看来纯是雾
而他们向我们扔石头,而且说
我们是把头蒙在云里跑
我们白天黑夜是怎么过的
只有天知道

我的朋友,当黑夜叫醒你的剧烈的悲伤
我看见感情的树把你的双眉舒展
在一个纯正的观念下面
那正是你所呼唤的
不过它不会下来
无论多少年多少年
它还在天上,你还在下面

但是渴望的幻象有一天唤醒了肉体
而那原只有赤裸的荒凉在照耀之地
如今有个城市像你所希望的在可爱地微笑着
你几乎能看见它,它在等待年
把你的手给我吧,好让我在黎明时向那里
走去
用胜利欢呼的浪潮把它冲洗
把你的手给我吧——趁鸟类还没有集合
在人们肩头上歌啼
宣布处女的希望已发现正在走来
从那遥远的海里

我们要一起去,就让他们向我们扔石头
让他们去说我们把头蒙在云端里行走——
那些人从来没有觉得,我的朋友
用了多少铁,多少石料,多少血,多少火
我们在建筑,梦想,唱歌

……

人体解剖


因此他们发现橄榄树根的金液流入了他奥秘的心底
由于他多次躺在烛光下等候天明,他的内脏已发烧得令人吃惊
在皮肤下面一点点,地平圈的那条蓝线画得十分清晰,大量的蓝色痕迹已经遍布在他的血液里
他在非常寂寞的时候记起的那些鸟叫声突然清楚地涌出,所以刀子很难深切下去
也许意图就足以构成罪恶
那显然是他在一种天真而可怕的状态下遇到的。他瞪着眼睛,态度傲慢,整个树林仍在那清白的视网膜上移动
脑海里除了天空的一个死了的回声便一无所有
仅仅在他的左耳窝里有些轻柔、精美的沙粒,仿佛在一个贝壳中似的。这意味着他曾时常独自在海边行走,怀着爱情的痛苦和风的怒吼
至于他腹股沟上的那些火的粒子,它们显示每当他拥抱一个女人他就把时间向前推动了好几个小时
今年我们将有早熟的果实

(李野光 译)

……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我们整天在田野行走
同我们的女人,太阳和狗
我们玩呀,唱呀,饮水呀
泉水清清来自古代的源头

午后我们静坐了片刻
彼此向对方的眼神深深注视
一只蝴蝶从我们的心中飞出
它那样雪白
胜过我们梦尖上那小小的嫩枝
我们知道它永远不会消失
它根本不记得养过什么虫子

晚上我们燃起一堆火
然后围着它唱歌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木柴
火啊,可爱的火,请不要怜惜灰冷
火啊,可爱的火,请燃烧我们
为我们讲述生命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拉着它的双手
我们瞧着它的眼睛,它也报以凝眸
如果这使我们沉醉的是磁石,那我们认识
如果这使我们痛苦的是恶行,我们已感受

我们讲述生命,我们前行
同时告别它的正在移栖的鸟群
我们属于美好的一代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