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宁格勒


我回到了我的城市,对它如此熟悉,
就像泪水、血脉、儿童肿胀的腺体。

你回到了这里,请赶快吞吃够
列宁格勒河岸上灯火的鱼肝油,

最好快些熟悉十二月的日子,
那时蛋黄会被搅拌进不祥的焦油里。

彼得堡!我还不想死去!
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

彼得堡!我还有很多地址,
依据它们我可以找到死者的声息。

我住在漆黑的楼梯间,门铃声撕裂
皮肉,敲击着我的太阳穴,

我彻夜不眠等候着尊贵的宾客,
而门上的链子像镣铐一样轻微地响着。

……

沉默


此刻她还没有诞生,
她是词句也是音乐,
她是一个未解的结,
联结着一切生命。

大海的胸膛静静呼吸,
白昼亮得如此疯狂,
盛开着海沫的白丁香
在蓝黑色的玻璃盆里。

但愿我的口学会沉默——
回到沉默的泰初,
宛如水晶的音符,
一诞生就晶莹透澈!

留作海沫吧,阿芙洛狄忒!
让词句还原为乐音,
让心羞于见心,
而与生命的本原融合!

(飞白译)

……

我热爱严寒的气息


我热爱严寒的气息
还有冬天表白的时刻:
我——是现实;现实——还是现实……

瞧那男孩子,满脸通红,像小灯笼,
他掌管着自己小雪橇的
王国,飞快地滑行。

可是我——却与世界和信念发生争执——
纵容速滑运动员的病原漫延——
在银白色的括号里,在流苏里——

世纪落下来比松鼠还容易,
比松鼠落到柔和的水面上还要容易的——
是半个天空落入毡靴,落进大腿里……

1937年1月24日

……

燕子


我似乎忘记了我想说的那个词儿。
一只瞎眼的燕子回到幽灵的皇宫,
以折断了的翅膀,去戏弄晶莹的一群。
在无意识唱着歌儿把夜晚赞颂。

没有鸟鸣。蜡菊不会开花。
夜之马群有着晶莹的鬃毛。
空空的木舟在干涸的河上漂游。
在蚱蜢中间这个词儿把意识失掉。

它慢慢地生长,就僚天幕或庙宇,
一会儿装扮成疯狂的安提戈涅.
一会儿像死去的燕子坠向脚边,
带着冥河的温柔和绿色的树叶。

噢,假若能挽回有视力的手指的羞耻!
挽回相互理解时的凶凸状的快乐!
我如此害怕缪斯九神的号啕,
害怕浓雾、丁当和断折。

凡人具有爱和理解的力量,
对他们说来,声音也从手指间流动,
但我忘了,我想要说些什么,
无形体的思想将回到幽灵的皇宫。

晶莹者说得始终文不对题,
还有安提戈涅、女友和燕子……
但在嘴唇上,就像黑色的冰块,
燃烧着冥河丁当声的回忆。

(吴迪译)

……

我歌唱,当我的喉咙湿润,心灵干爽


我歌唱,当我的喉咙湿润,心灵干爽,
眼睛湿润适度,神志也不耍弄伎俩:
这酒是否美妙?这毛皮大衣是否舒服?
在科尔希达*的血液中轻轻颤动是否欢畅?
而胸膛羞涩,不说一句话——宁静安详:
已经不是我,而是我的呼吸在歌唱,
在大山的鞘里轰鸣,头脑昏昏沉沉……

这歌声是无私的——它赞美自己:
这慰藉对于朋友和敌人——就像树脂一样。

这独眼的歌声,在苔藓中生长,——
这狩猎生活的单声部馈赠,
人们要站在高处高声把它歌唱,
要使呼吸保持自由与开放,
只试图诚实与真心地
毫无过失地送到年轻人的婚礼上……

1937年2月8日

科尔希达:古希腊文献中对格鲁吉亚西部的名称。在希腊神话中,就有一群英雄到高加索的科尔希达寻找金羊毛的故事。 

……

“我拿它怎么办”

我拿它怎么办——这被赋予的肉体,
它仅属于我 且如此惟一?

为了平静的欢乐 生活和呼吸
告诉我,我该对谁心存感激?

我是园丁,我又是花朵,
尘世的牢狱中我并不孤独寂寞。

永恒的玻璃上已经拓印
我的呼吸,我的体温。

它的上面还镌刻着花纹,
不久前它已无法辩认。

让瞬间的烟雾流过——
但这可爱的花纹不要涂抹。

1909年.

……

“如此温柔”

如此温柔
你的面庞,
如此白皙
你的臂膀,
你离这个世界
多么遥远,
而你的一切——
都无法避免。

无法避免
你的痛苦,
还有你的手指
不会变凉
还有那永不知愁的
小溪的
静静声响
还有你的黑眼睛
望而却步的远方。

1909年

……

你还没有死,你并不孤单


你还没有死,你并不孤单,
你暂且与乞丐女友相伴
享受着辽阔的平原
烟尘,寒冷,和暴风雪。

繁茂的贫穷和强大的困顿中
你生活得平静而快乐。
祝福那些白昼与黑夜,
甜美的劳作多么无辜。

不幸的是那个人,像他自己的阴影,
惧怕着犬吠和风吹,
贫穷的是那个人,他本身半死不活
向着阴影乞求施舍。

1937年1月15-16日

……

贝壳


或许,并不是你需要我,
一个夜晚,从宇宙的深渊,
一只不带珍珠的贝壳,
我被抛上了你的海岸。

你淡漠地揉取泡沫,用那浪花,
你只顾自己在固执地歌唱,
但是你会爱的,你会评价
这只无用的贝壳对你所说的谎。

你会紧贴着它,仰卧在沙滩,
身上还裹着你原先的衣裙,
你会和它连结在一起,要分也难,
被那水浪奏出的洪亮钟声。

于是,一只外壁松脆的贝壳,
恰似一间空荡的心的小屋,‘
被你充满了,用喃喃的泡珠,
用轻风,用细雨,用海上迷雾……

……

我很冷透明的春天


我很冷。透明的春天
彼得堡身披绿色的绒毛,
但是,涅瓦河的波浪,海蜇般,
引起我轻微的憎恶。
沿着河流的右岸
汽车的萤火虫在奔驰,
钢铁的蜻蜓和甲虫在飞舞,
星辰的金色扣针闪烁光芒,
但任何星辰都不能毁灭
海水那沉重的绿宝石。

191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