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

银色的尘雾

从地面升起,

我的手够不着,

你升得这么高。

哦白银,

我的手够不着

你花团锦簇向着我们;

没别的花能开出

如此坚挺洁白的花瓣,

没别的花能从如此罕见的白银

再分离出白银;

哦洁白的梨花

你一簇簇花团

怒放在枝头,

用你紫色的心

带来夏天,带来成熟的果实。

……

冬之恋(选段)

1

……十年

比这还长,比这还长;

你的手抓住我的——没有主人?

当男人们角斗时,我没有主人,

我只找到一个精灵来配我的精灵,

当我遇到阿喀琉斯,在一个梦幻中,

结束了一中生活,

又重新过另一种生活,

直到我回来,回来了……

3

现在有了冬之恋,一位冬季的爱人

他高兴地——戏弄着脆了的落叶

用那垫着的爪子,带上套的——高兴地

发现在窝里,在圣洁的铺垫上,

没有诱惑的陷阱,贪婪的腰腹,叹息和呻吟

没有箭雨,没有毒矛的穿刺,

没有楼梯上的雷鸣,

没有铁器的挫磨声,

只有泰格底斯的寂静,

直到一片白雪

从枝上滑落,

而后,更强烈的寂静。

……

晚祷

比起爱我,很有可能

你更爱田野里的小兽,甚至

可能,更爱田野本身,在遍布

野菊苣和紫菀的八月:

我知道。我一直拿自己

与那些花儿相较,它们的情感空间

狭小得多,无法倾诉;也曾与洁白的羊儿相比,

事实上它们是灰色的:我是惟一

适于赞美你的人。那么何苦

将我折磨?我细看山柳菊,

细看毛莨,藉着毒液,它们逃脱了

放牧的羊群:难道痛苦就是

你的礼物,只为让我

觉察我对你的需要,仿佛

我只有需要你才能敬崇你,

或者你已经弃我

而转向田野,那坚忍的羔羊

在暮色中发出银光;野紫菀和菊苣的波浪

闪烁着深深浅浅的蓝,既然你早已知道

它们与你的衣裳多么相像。

……

别离

夜不黑;黑的是这世界。

和我再多待一会儿。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

这一幕我将记住。

之前,轻轻拨弄着我的肩膀。

像一个人训练自己怎样躲避内心。

另一个房间里,女仆悄悄地

熄灭了我看书的灯。

那个房间和它的石灰墙壁——

我想知道,它还怎么保护你

一旦你的漂泊开始?我想你的眼睛将寻找出

它的亮光,与月光对抗。

很明显,这么多年之后,你需要距离

来理解它的强烈。

你的双手在椅背上,拨弄着

我的身体和木头,恰以同样的方式。

像一个想再次感受渴望的人,

他珍视渴望甚于一切别的情感。

海边,希腊农夫们的声音,

急于看到日出。

仿佛黎明将把他们从农夫

变成英雄。

而那之前,你正抱着我,因为你就要离开——

这些是你此刻的陈述,

并非需要回答的问题。

我怎么能知道你爱我

除非我看到你为我悲伤?


译 柳向阳

……

冬天结束

寂静世界之上,一只鸟的鸣叫

唤醒了黑枝条间的荒凉。

你想要出生,我让你出生。

什么时候我的悲伤妨碍了

你的快乐?

急急向前

进入黑暗和光亮

急于感知

仿佛你是某种新事物,想要

表达你自己

所有的光彩,所有的活泼

从来不想

这将让你付出什么,

从来不设想我的嗓音

恰恰不是你的一部分——

你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听到它,

再不会清晰地,

再不会是鸟鸣或人的叫喊,

不是清晰的声音,只是

持续的回声

用所有的声音表示着再见,再见——

那条连续的线

把我们缚在一起。

……

白白合

正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在两人间造一个花园,像

一床星斗,在此

他们留恋这夏天的夜晚

而夜晚渐冷,

带着他们的恐惧:它

可能结束一切,它有能力

毁坏。一切,一切

都可能迷失,在香气中

细长的圆柱

正徒然地升起,而远处,

一片巨浪翻腾的罂粟之海——

嘘,亲爱的,我并不在乎

我活着还能回到多少个夏天:

这一个夏天我们已经进入了永恒。

我感到你的双手

将我埋葬,释放出它的辉煌。

……

登场歌

从前,我受到伤害。

我学会了

生存,作为反应,

不接触

这个世界:我要告诉你

我想成为——

一个倾听的装置。

永不迟钝:安静。

一块木头。一块石头。

 

我为什么要分辩,论证,让自己疲惫?

那些人正在其他床上呼吸,

几乎无法明白,因为

像一个梦

无法控制——

透过百叶窗,我观察

夜空里的月亮,阴晴圆缺——

 

我为一种使命而生:

去见证

那些伟大的秘密。

如今我已经看到

出生和死亡,我知道

对于黑暗的自然界而言

这些是证据,

不是秘密——

……

爱之诗

总有些东西要由痛苦制作而成。

你妈妈织毛线。

她织出各种色调的红围巾。

它们曾作为圣诞节礼物,它们曾让你暖和

当她一次次结婚,一直带着你

在她身边。这是怎么成的,

那些年她收藏起那颗寡居的心

仿佛死者还能回来。

并不奇怪你是现在这个样子,

害怕血,你的女人们

像一面又一面砖墙。

……

傍晚时分,正如现在,一个男人俯身

在写字桌前。

缓缓地他抬起头;一个女人

出现,捧着玫瑰花。

她的脸庞向镜子表面漂浮,

点缀着玫瑰花梗的绿色轮辐。

 

这是痛苦的

一种形式:后来,这清晰的一幕反复地

在窗口浮现,直到它的纹路也显露出来

就像词语最终被墨水充满。

 

而我应该去理解

是什么把他们结合在一起

或与暮色紧抱的灰色房屋结合在一起

 

因为我必须进入他们的生活:

这是春天,那棵梨树

披着一层薄薄的、娇弱的白花。

……

劳动节

自从父亲去逝,正好一年了。

去年天气热。在葬礼上,人们谈判天气。

这个九月怎么这么热啊。怎么不照季节啊。

 

今年,天气冷。

只有我们,如今的一家人。

在花圃里,

一些青铜、黄铜的碎片。

 

前门外面,我姐姐的女儿在骑小车

一如去年的样子,

沿着边道上上下下。她想做的

是让时间过去。

 

而我们中的其他人

整个一生一无所有。

今天,你是金发少年,还掉了一颗牙齿;

明天,就是一个老人,喘着粗气。

终于是一无所有,真实地,艰辛地

在这世上的一刻。

没有一个句子,只有一口气、一个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