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值秋天,掉落的水果;
通向湮灭的漫长的征途。
苹果像大颗的露珠一样掉落,
撞破自己,为自己打开一个出口。
该走了,向自我道一声告别,
从掉落的自我中
寻找一个出口。
2
你是否造好了自己的灵船?
哦,造一只灵船吧,因为你需要它。
严霜很快就要降临,苹果密集地、
几乎轰隆轰隆地向变硬的大地掉落。
死亡就像骨灰的气味一样散发在空气里!
啊!你难道没有闻到吗?
在撞破的躯体内,惊恐的灵魂 .
发现自己蜷缩一团,无法抵挡
从洞孔吹入而进的寒气。
3
一个人能否用出鞘的剑
来解除生活的苦难?
用匕道,用长剑.用子弹,
人们能为自己的生命捅开一个出口;
但是,请告诉我,这是否就是解除苦难?
当然不是!一个凶手,一个自杀凶手
怎能解除人生的苦难?
4
哦,让我们谈谈我们所知道的宁静,
我们能够知道的、深切、可爱的宁静
它来自安谧时分的强烈的心灵!
我们怎能为自己解除苦难?
5
那么为自己制造一只灵船吧,
因为你必须走完最漫长的旅程,抵达湮灭。
死亡吧,这漫长而又痛苦的死亡,
摆脱旧的自我,创造新的自我。
我们的躯体早就掉落,撞得百孔千疮,
我们的灵魂正从残忍的撞破之处的洞孔,
向外渗漏。
黑暗、无边无际的死亡之洋
正在涌进我们破裂的缺口,
洪水早已把我们覆盖。
6
哦,造起你的灵船,造起你的避难方舟,
装上食物,装上蛋糕和甜洒,
为了通往湮灭的黑暗的航行。
当黑暗的洪水泛起,躯体一点一点地死去,
胆怯的灵魂也被洗劫了立足之处。
我们正在死亡,正在死亡,我们大家正在死亡,
在我们身上升起的死亡洪水不可阻挡,
它很快就会淹没世界,淹没外部世界。
我们正在死亡,正在死亡,我们的躯体正在
一点一点地死亡,
我们的力量离开了我们,
我们的灵魂在洪水之上的黑雨中赤身裸体地哆嗦。
在我们的生命之树的最后的枝桠上寒颤。
7
我们正在死亡,我们正在死亡,我们现在能做的一切
就是心甘情愿地死亡,制作灵船,
带上灵魂去进行最长的一次航行。
小小的船上,准备了木桨和食物,
还有小小的莱盘.以及为辞别的灵魂
所各好的各种用品。
这就开航,随着躯体的死亡
和生命的离别,开航,
易碎的灵魂呆在易碎的勇猛的小舟上,
贮有食物、小小炒锅
和替换衣服的忠诚的方舟,
在一片荒凉的黑色洪水上,
在毁灭之海上,
在死亡之洋上,我们仍旧
糊涂地航行,因为不能掌舵.也没有港口。
没有港口,没地方可去,
只有加深的黑暗在黑暗中继续加深,
在无声的、不是汩汩作响的、
与黑暗连成一体的黑暗的洪水中,
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十足地黑暗,
因此,再也没有了方向。
小舟在那儿;然而灵魂已经走了。
她看不见了,附近没有任何物体能看见她。
她已经走了!走了!然而,
她呆在那儿的一个地方。
不知晓的地方!
8
一切都走了,躯体也走了,
完全地走下去了,彻底地走了。
上方的黑暗像下方一样沉重,
在两者之间,小船
已经走了,
灵魂已经走了。
9
这是终结,这是湮灭。
9
然而,在黑暗之上,
有一条细线从永恒中分离出来,
一条水平线
带着苍白冒到了黑暗之上。
这是幻象?或是苍白
冒得高了一点?
啊,等吧,等吧,因为黎明来了,
残酷的黎明从湮灭中,
返回到了人生。
等吧,等吧,小船在漂泊.
在死灰色的
洪水般黎明的下方。
等吧,等吧!虽然如此,但黄色的、奇特的、
冷却的、苍白的灵魂突然萌发,
玫瑰突然萌发。
玫瑰突然萌发,一切事物重新开始。
10
洪水平息了,躯体,就像衰旧的海贝,
奇怪地、可爱地浮现出来。
小船急速回家,
在粉红色的洪水上,摇晃,渐浙消失,
易碎的灵魂跳了出来.又回到她自己的家里
用宁静填塞心房。
被湮灭之宁静复活了的心房
摇荡起来。
哦.造起你的灵船。哦,造起来!
因为你将需要它。
因为通往湮灭的航程等着你。
吴迪 译
……
难道我那神圣的殿堂
你竟永远无法问津,
难道我这个自由人
却喜欢你这么个女仆人?
难道所受的磨难,总归徒劳,
我们终究打不断这双脚镣,
难道你被缚的双手
只能让我亲一口?
……
早就没有了信仰、希望和爱情,
呵,可是奇怪,我的思绪却如此欢腾!
在黑暗中,在废园的湿气里――
连最后一批花朵,也灰尘委地。
……
我怕你,怕你盲的夜
怕你的白眼,呵,你是
可恶的良心的女儿,你是
恬不知耻的、赤裸的夜!
你一无遮羞也无须作假。
你受够了白日给你的凌辱
创口,尚未愈合
连云翳,也曾受挫。
……
常想把心中的爱情尽情表述,
却连一个字也无法说出,
只是沉默、痛苦而高兴:
似乎害羞却又不敢说出。
你活跃的心灵就在我身边跳动,
一切是那么不同凡响那么神秘,――
我心中的爱情无法诉诸话语
因为它是一个可怕的秘密。
我们心中最美好的感情往往羞怯无语,
一切神圣的东西都笼罩着寂静:
当海面上波光粼粼涛声阵阵
大海的深处却沉默无声。
……
不要为彼岸的邦国而哭泣,
而且,你还要牢记:
你昙花一现的生命中有过的一切,
会一无所有――在你死时。
和死一样,生也异乎寻常……
此岸世界中,另有一个别样的世界。
那里的恐惧和神秘一如此间,
无论是在黑夜还是白天。
生和死都是亲近的深渊:
它们彼此相仿模样宛然,
它们彼此敌视又十分亲密,
一个反映着另一个如照镜一般。
它们一个把另一个深化,
如镜子一般,而人却把
它们结为一体,又以自己的意志,
把它们永远分开。
恶和善都是棺材里的秘密。
生的秘密有两条道路,
它们都通向同一个目的地,
无论从哪儿走,全都一样。
梅烈日柯夫斯基诗选,2000年第254页
……
忘掉自己心酸的泪水,
怀疑、焦虑和痛苦,
如一朵小花,没有意识的灵光,
任什么也不想。
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
只是贪婪地吸收阳光,
只是任青春的温情自由地呼吸,
让温情和蜜意甜甜地流淌。
但不愿酣睡的遐思却在沸腾,
胸口郁积着怀疑和苦闷;
心灵羞于以自己黯淡的命运
来交换一朵小花的幸运……
总是怀疑已经令我疲惫不堪!
我怀着苦闷想要解开这些谜团,
以便能有什么好让我奉献出自身,
而且既奉献就要全心全意,献出全部灵魂。
我的遐思不是无所事事时的幻想,
也不是无知小儿的臆造,
我遐思是重病引发的苦痛,
是致命而又令人焦虑的天问。
我不要假惺惺的和解,
我不会背离可怕的真理而遁逃;
即便我会以怀疑的牺牲品而死掉,――
我对我在任何方面都不会撒谎!
我已品尝过否定的全部恐惧,
却未把自由彻底放弃,
我要用愤怒的最后一声呼叫
作为挑战,投向苍天!
1883年12月
……
我不顾惜我自己。
呵,上帝呵,你的所有礼品,我全都受领,
可有时我却觉得,什么欢乐,什么痛苦
就连生与死――也毫无区分。
安静地生活,恬然地去死――
这是我最后的欢乐。
无论怜惜什么都不值得,
也不要对任何东西,期望过多。
无所谓痛苦也无所谓享乐。
自由、爱情、怜悯也全都是骗局。
这是非功利的生活,心里
就只剩下深沉的倦意。
……
我和人们格格不入,我不相信
世上所谓乐善好施的人:
我衡量生活的尺度与众不同,
我的尺度是美,它不涉利功。
我只相信蔚篮的苍穹,
那是凡人无法企及的天空。
它是永恒的唯一,如此朴素
又如此神秘,一如死神。
苍穹宛如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在颤动
它爱万物,也为万物而心痛,
呵,无法企求的苍穹呵
脸上挂着永恒的笑容。
呵,苍天呵,让我成为这样一个人
他身处俗世,却来自天空,
他光照万物,公平持重,
他和你一样,将万有包容。
……
眼睛凝视着
渐渐发白的东方,
我们――悲伤和夜的孩子们
在期待先知现身。
我们在感受未知
心怀希望,即便临终
也对那未造的世界难以忘情。
我们的话语,浑无忌惮,
但死亡却早已注定
总嫌死的前奏来得太早太早
而春天的脚步却又慢慢腾腾。
可是,在深沉的暗夜里
让已死者复活吧,
我们是――夜半啼鸣的雄鸡,
我们是――寒冷和清晨。
我们的颂歌就是呻吟;
为了创造新的美
我们要打破一切法则,
我们要打破所有的教条。
我们是无法满足的诱惑,
我们是庸人嘴边的笑料,
我们是圣坛上
饱受蹂躏、已然死灭的灰烬里最后一点火星。
我们站在高山俯视下界,
我们是夜的孩子我们期待,
我们像幽灵能看到光明,
并在万道光明中永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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