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气球

双手,依照给你的吩咐去做;

牵引着思想的气球

膨胀并且飘曳在风中
抵达它狭隘的棚屋。

……

在本布尔山下

1

凭着围绕马理奥提克的轻波的

那些圣人所说的一切,起誓说,

阿特勒斯的女巫确确实实知道,

讲了出来,还让一只只鸡叫。

凭着那些骑士、女人——体形和肤色

都证明了他们真是超人,起誓说,

脸色苍白、面容瘦长的伴侣,

永远、永远充满了生机的空气,

赢得了他们激情的完整;

此刻,他们疾驶在冬日的黎明,

本布尔本山是他们身后的景致。

这些,是他们想说的要旨。

2

许多次,一个人死,一个人生

在他们那两个来世之中,

民族的来世,灵魂的来世,

古老的爱尔兰熟悉这一切.

无论人是死在他的床上,

或送他命的是一声枪响,

与亲爱的人们的暂时分离

是人都恐惧的最糟的事。

虽然挖坟者的劳作悠长,

他们的铁锹锋利,肌肉强壮,

他们只是把他们埋葬的人

重新推进了人类的思想中。

3

你听到过米切尔的祷告声声:

“主呵,结我们的时代带来战争!”

你知道,当一切话儿都已说完,

而一个人正在疯狂地鏖战,

从早巳瞎的眼睛里落下了什么,

他完整了他不完整的思索.

于是有一会儿站得消停,

高声大笑,心里一片宁静。

甚至最聪明的人在使命实现、

工作认识、伙伴选择之前,

也全因为某种暴力行为,

心里总是感到那么惴惴。

4

诗人和雕塑家,干你们的工作,

别让那种时髦的画家一味去躲

他的伟大的祖先曾做过的事,

把人的灵魂给上帝带去,

使他把摇篮正确地填好。

衡量开始了我们的力量,

——个典型的埃及人把形状思想,

温和的费迪阿斯做出的形状。

在西斯汀教堂的屋顶中,

米开朗琪罗留下了证明;

那里,只是一个半醒的亚当

就能够使走遍地球的女人惶惶,

最后她的内心一片激情洋溢,

证明有一个预先确定的目的,

在那秘密工作的思想之前,

人类的完美实际上平凡。

十五世纪的意大利的大师,

设计上帝和圣人的背景时,

总画着花园,那里灵魂安宁,

人们看到的一切东西,

花朵、芳革.还有无云的天空,

多像睡觉的人醒了又在梦中,

看到的那些仿佛如此的形状

这种形状消失了,只剩下床

和床架,依然在声言

天国的门打开了。

哦旋转

一场更大的梦已经消逝,

卡尔弗特和威尔逊、布莱克和克劳德,

为信上帝的人准备了一种休息,

是帕尔默的话吧,但在那之后,

我们的思想就充满了混乱、忧愁。

5

爱尔兰诗人,学好你们的专业,

歌唱那美好地做成的一切,

轻视那种正从头到脚

都已失去了模样的奥妙,

他们缺乏记忆的头和心——

低卑的床上的低卑的产品。

歌唱农民们,然后是

策马疾驶的乡间绅士,

修士们的神圣,仿效

饮完苦啤酒的人狂笑;

歌唱那些欢乐的爵士和夫人,

那是在英勇的七个世纪中

形成的最根本的本质;

让你的头脑想着其它的日子,

这样.我们在将来依然能

成为不可征服的爱尔兰人。

6

在光秃秃的本布尔本山头下面,

叶芝躺于特拉姆克力夫墓地中间。

一个祖先曾是那里的教区长,

许多年之俞,一座教堂就在近旁,

在路旁,是一个古老的十字架,

没有大理石碑,也没有套话;

在附近采来的石灰石上,

是按他的指示刻下的字样:

对生活,对死亡

投上冷冷的一眼

骑士呵,向前!

……

在学童中间

1

我边走边问,打从长教室穿过,

和蔼的白头巾老修女回答问题,

孩子们学做算术,练习唱歌

学习各样的读本,还有历史,

剪裁和缝纫都要求干净利索,

样式最好又时新——孩子们时不时

出于好奇心,免不了抬眼注目

一位六十岁含笑的头面人物。

2

我冥想一个丽达那样的身影

俯就奄奄的炉火,她讲起童年

一次受严厉的责备或一件小事青

竟然在童心上造成悲剧的一天——

这一讲时我们两个年轻的心灵

像出于同情而融进了一单个空间,

或者,改一下柏拉图有名的妙譬,

化作了蛋黄与蛋白,浑成一体。

3

想起了当年那一阵忧伤或愤怒,

我再对这一个那一个小孩子看看,

猜是否她当年也有这样的风度——

因为天鹅的女儿也就会承担

每一份涉水飞禽遗传的禀赋——

也有同样颜色的头发和脸蛋,

这么样一想,我的心就狂蹦乱抖,

她活现在我的面前,变一个毛丫头。

4

她目前那一副形象飘进了我心里,

难道是十五世纪手的塑造,

它两颊深陷,仿佛它只是喝空气,

只是吞够了影子就算吃饱?

我虽然从不是丽达一类的后裔,

也有过美丽的羽毛——够了,好,

逢人最好是用微笑报微笑,表示出

这个老草人过日子挺舒舒服服。

5

年轻的母亲,膝上抱一个人形

(那是“生殖蜜”泄漏给人间的皮囊,

根据了回忆或是“忘药”的决定

一定得睡眠,叫嚷,挣扎着要逃亡),

会怎样看她的儿子,只见人头顶

白茫茫披六十来个冬天的风光,

就认为报偿了生她儿子的痛苦、

愁他入世前途的牵肠挂肚?

6

柏拉图认为自然不过是水泡

戏弄着事物的幽灵式千变万化图;

坚实的亚理士多德挥舞着桦木条,

会鞭打一位王中之王的屁股;

金股骨毕达哥拉斯,无人不晓,

拨弄着琴弓或琴弦就可以算出

那颗星歌唱的、懒诗神听见的和音:

颇布片绑上老杆子吓吓飞禽!

7

修女和母亲,两类人都崇拜偶像,

可是烛光照亮的尊容并不能

激起哪一位母亲的痴心妄想,

只能使石像或铜像宁息安生。

但它们也叫人心碎——诸多色相,

激情、虔诚、慈爱所熟悉的至尊!

一切至高的光荣所象征的浮华,

对人类事业心自生自长的嘲弄家!

8

辛劳本身也就是开花、舞蹈,

只要躯体不取悦灵魂而自残,

美也并不产生于抱憾的懊恼,

迷糊的智慧也不出于灯昏夜阑。

栗树啊,根柢雄壮的花魁花宝,

你是叶子吗,花朵吗,还是株干?

随音乐摇曳的身体啊,灼亮的眼神!

我们怎能区分舞蹈与跳舞人?


卞之琳译

……

基督重临

在向外扩张的旋体上旋转呀旋转,

猎鹰再也听不见主人的呼唤。

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

世界上到处弥漫着一片混乱,

血色迷糊的潮流奔腾汹涌,

到处把纯真的礼仪淹没其中;

优秀的人们信心尽失,

坏蛋们则充满了炽烈的狂热。

无疑神的启示就要显灵,

无疑基督就将重临。

基督重临!这几个字还未出口,

刺眼的是从大记忆来的巨兽:

荒漠中,人首狮身的形体,

如太阳般漠然而无情地相觑,

慢慢挪动腿,它的四周一圈圈,

沙漠上愤怒的鸟群阴影飞旋。

黑暗又下降了,如今我明白

二十个世纪的沉沉昏睡,

在转动的摇篮里做起了恼人的恶梦,

何种狂兽,终于等到了时辰,

懒洋洋地倒向圣地来投生?


袁可嘉 译

……

致他的心,叫它别害怕

静一静,静一静,颤栗的心;

且记住古时的智慧:

让巨风、大火和洪水

掩藏起那个人,他面对

刮过星群的狂风,

大火洪水而颤栗,因他

不属于孤寂、雄伟的一群。


袁可嘉 译

……

柯尔庄园的天鹅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辞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裘小龙译

……

人随岁月长进

我因梦想而憔悴,

风雨吹打,一座溪流中的

大理石雕出的海神;

而整日里我都在看着

这位女士的美貌

仿佛我在一本书中找到的

一种画出的美,

我欣悦于眼睛的充实

或耳朵的聪敏,

欣悦于变得智慧,

因为人随着岁月长进;

但是,但是,

这是我的梦境,还是真实?

呵,真愿我们曾相遇

在我拥有燃烧的青春之时!

但我已在梦想中老去

风雨吹打,一座溪流中的

大理石雕出的海神。

沈睿 译

……

驶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查良铮 译

……

长脚蚊

为了免使文明沉沦,

大战落败,

叫狗别吵,拴好小马,

拴在远处柱子上;

我们主将凯撒在帐中,

地图在他面前摊开,

双眼木然,一手支颔。

如长脚蚊在河流上飞翔,

他的思维在寂静中滑动。

为了火焚高入云霄的城楼,

让男人追忆那张脸孔,

脚步放轻,如果你非得走动,

在这孤寂之地。

一分妇人,三分小童,她以为

没人看见;双脚练习

街上学来的

吉普赛舞步。

如长脚蚊在河流上飞翔,

她的思想在寂静中滑动。

为了使青春少女找到

她们心中的第一个亚当,

关上教皇的教堂大门,

别让那些小孩进来。

在那鹰架上斜躺着

米开朗基罗。

轻轻地,比老鼠还轻,

他的手来回转动。

如长脚蚊在河流上飞翔,

他的思想在寂静中滑动。


周英雄 译

……

湖心岛茵尼斯弗利岛

我就要起身走了,到茵尼斯弗利岛,

造座小茅屋在那里,枝条编墙糊上泥;

我要养上一箱蜜蜂,种上九行豆角,

独住在蜂声嗡嗡的林间草地。

那儿安宁会降临我,安宁慢慢儿滴下来,

从晨的面纱滴落到蛐蛐歇唱的地方;

那儿半夜闪着微光,中午染着紫红光彩,

而黄昏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我就要起身走了,因为从早到晚从夜到朝

我听得湖水在不断地轻轻拍岸;

不论我站在马路上还是在灰色人行道,
总听得它在我心灵深处呼唤。

(飞白译)

……